第12章 染血的信

当最后一头负隅顽抗的末日兽在“流浪者”号与“智械方舟”的合击下化为宇宙尘埃时，持续了数日的惨烈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毁灭军团的主力被暂时击退，残存的敌军如同潮水般退去。湛蓝星，再一次在废墟与鲜血中，艰难地幸存了下来。

星空中，漂浮着无数战舰的残骸，如同沉默的墓碑。

而那台创造了奇迹的“流浪者”号，在完成最后一击后，所有的光芒瞬间熄灭。它那残破不堪的机体，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如同一个力竭的巨人，朝着最近的一处星港平台，缓缓地、沉重地跪倒下去，发出一声巨大的金属轰鸣后，便再无声息，与九年前一样，陷入了死寂。

胜利的欢呼还未来得及响起，黑塔的心中就被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不安彻底攫住！

“百达！”她甚至来不及等飞船完全停稳，便启动了个人推进器，如同疯了一般冲出“智械方舟”，朝着那台跪倒在焦土与残骸中的钢铁巨人飞去！

她冲到“流浪者”号胸前，看着那严重变形、甚至部分融化的驾驶舱门，一种冰冷的恐惧感几乎将她冻结。她抽出随身的、用于精密维修的高能切割工具，不顾可能引发的能量泄露风险，疯狂地切割着那厚重的舱门！

“滋滋滋——！”火花四溅，金属被撕裂的声音刺耳无比。

终于，舱门被强行切开了一个缺口。

黑塔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驾驶舱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一种……生命燃烧殆尽的虚无感。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景象。

百达的身体，被数根在最后激烈战斗中断裂、扭曲、甚至烧红的神经传导金属刺，从背后狠狠贯穿，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被牢牢地、残酷地“钉”在了驾驶座上！鲜血早已浸透了她的衣物，染红了身下的座椅和控制台，甚至有些已经凝固发黑，呈现出一种绝望的褐色。她的头无力地垂在胸前，那头原本柔顺的头发此刻沾满了血污和灰尘。

“不……不……！”黑塔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踉跄着扑上前，徒手去掰那些冰冷或滚烫的金属刺，试图将百达解救下来。她的手指被烫伤，被划破，却毫无知觉。

她终于将那些可怕的金属刺一根根取下，小心翼翼地将百达那轻得如同羽毛、冰冷得如同宇宙背景辐射的身体，从那死亡的座位上抱了下来，紧紧地、颤抖地搂在怀里。

“百达……百达……醒醒……看看我……”她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抱着姐姐冰冷的身体，声音哽咽，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百达苍白毫无生气的脸上，“姐姐……求你了……再睁眼看看我……再叫我一声黑塔……”

她像小时候百达安抚她那样，轻轻拍着百达的后背，摇晃着，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你说过的……你这个骗子……笨蛋……蠢材……”她语无伦次，将脸埋进百达冰冷的颈窝，压抑的哭声最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那哭声在空旷死寂的驾驶舱内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百达那只一直紧紧攥着的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她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掰开了那只冰冷僵硬的手。

里面，是一封被鲜血彻底浸透、已经干涸发硬、呈现出深褐色的信。信封是简陋的医疗记录纸折叠而成，上面用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字迹写着：

给  黑塔

那是百达的字。是她这九年来，在偶尔清醒的短暂时刻，偷偷练习了无数遍，才终于能写出的、专门写给妹妹看的字。

黑塔的心猛地一缩，几乎无法呼吸。她用沾满血污和泪水的手，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稀世珍宝般，展开了那封染血的信。

信上的字迹依旧歪扭，有些地方因为书写者的虚弱和颤抖而显得模糊，有些则被鲜血晕开，但每一句话，都如同最锋利的箭矢，狠狠刺穿了黑塔的心脏：

黑塔：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能再抱着你了。

对不起，姐姐可能要食言了，不能一直陪着你啦。

其实，我一直都不傻。或者说，没那么傻。小时候学东西慢，说话晚，是因为脑子里好像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不用着急，只要想着你就好。后来我才慢慢明白，那可能是一种“保护”，把我真正的聪明藏起来了，让我能更纯粹地、只用本能去对你好。

我知道我有时候很烦，总粘着你，打扰你工作。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抱着你的时候，心里特别踏实，特别暖和。看你皱眉，我就想逗你笑（虽然你总说我蠢），看你累了，我就想让你靠着我。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你。

“俺寻思”那个能力，很神奇对吧？我自己也搞不懂。但我知道，只要是为了你，它什么都能做到。造机器人是的，开机甲也是的。只要能保护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九年，躺着的时候，我其实想明白了很多事。关于能量，关于毁灭，甚至关于你研究的那些星星和数学。但我没说，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了，你肯定会更拼命地想救我……我不想看你那么累，黑塔。

我走了以后，你不要难过太久。你可是全宇宙最聪明的黑塔呀！你要继续去研究星星，去解开所有的谜题，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只是……偶尔，在你看星星看累了的时候，能不能……想一想我？想一想你这个有点笨，但超级超级爱你的姐姐？

还有啊，别老是骂别人蠢材了，虽然他们可能确实没你聪明……多笑一笑，你笑起来最好看了。

我最喜欢看你笑了。

……

永别了，我的妹妹。

要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活得精彩，活得自由。

——  永远爱你的笨蛋姐姐，百达

信，到此为止。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刻的哲理，只有最朴素、最真挚的情感，如同百达这个人一样，纯粹得令人心碎。

黑塔怔怔地看着那封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砸碎了她最后的心防。她终于明白，那个看似懵懂无知的姐姐，原来一直用她自己的方式，深沉地、毫无保留地爱着她，甚至为了保护她那份“纯粹”的依赖，甘愿隐藏起自己的智慧，扮演一个“傻子”……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痛哭，终于冲破了所有的压抑和理智，从黑塔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紧紧攥着那封染血的信，将百达冰冷的身体死死搂在怀里，哭得浑身颤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三十年来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依赖，所有的不舍与悔恨，都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

那哭声，回荡在死寂的机甲残骸中，回荡在硝烟未散的星空下，成为了这场惨烈胜利最悲伤的注脚。

自那以后，黑塔还是那个黑塔。她依旧任性，自大，毒舌，视大多数人为蠢材。她以无可争议的才华加入了天才俱乐部，建立了闻名宇宙的黑塔空间站，对未知的探索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但熟悉她的人或许能隐隐感觉到，她的身上，多了一层无法化开的、深植于灵魂的孤独与悲伤。她的任性中，似乎隐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执念。她的空间站里，收藏着无数奇特的物品，其中就包括一台严重损毁、只剩部分残骸的黑白色机甲，以及一个被精心保存在最高权限保险库里的、装着褐色血迹纸张的盒子。

没有人知道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只知道，从那一天起，天才黑塔生命的某一部分，已经随着她那“笨蛋”姐姐一起，永远地逝去了，化作了她望向星空时，眼底最深沉的底色。

而她，对“存在”、“记忆”、“生命”以及“情感”这些她曾经或许不屑一顾的领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深沉而痛苦，乃至穷尽余生去探寻的兴趣。

因为那里，藏着关于她姐姐最后的、也是最温暖的秘密。


　　(https://www.24kkxs.cc/book/4251/4251984/41743290.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