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天助我也
“孤命你,即刻选派绝对可靠的心腹干员,秘密前往安陆!”
裕王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给孤仔仔细细地查!查清楚!景王…孤那三弟,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安陆知府、湖广官员,与严家有无勾结?!最重要的是…严嵩老贼,是否有意将景王推出,行那…行那夺嫡之事?!”
张二立刻领命。
“臣明白!臣即刻去办!定将安陆虚实,查个水落石出!”
裕王点点头,又看向一旁面色凝重的尹台。
“尹先生!”
“老臣在!”
裕王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刻有蟠龙纹的玉佩,郑重地交给尹台。
“你持此玉佩,秘密去见英国公张溶、恭顺侯吴继爵!
他二人乃国之勋旧,素来忠直,且与严家不甚和睦。
你…你代孤传话,请他们…于其旧部家将中,秘密挑选一批绝对忠勇、悍不畏死的可靠之士,人数不必多,三五十人即可,要精不要多!
暂时…暂时安置在城东智化寺内,由你亲自掌管,以备…以备不时之需!所需银两,由孤的内帑支取!”
尹台接过那沉甸甸的玉佩,手心都在冒汗,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太子这是在暗中蓄养死士!这是何等凶险的一步棋!
但他更明白,如今局势已是刀架脖颈,不得不行此险招!
他肃然道。
“老臣…领命!必不负殿下所托!”
裕王最后看向张二,语气森然。
“张指挥,锦衣卫那边,尤其是宫中的动静,就全靠你了!严家有何异动,宫里…尤其是父皇那边有何风声,务必第一时间,密报于孤!”
“殿下放心!臣在锦衣卫经营多年,自有耳目!严家与宫中但有风吹草动,绝逃不过臣的眼睛!”
张二斩钉截铁道。
安排完这一切,裕王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中,眉头却依旧紧锁,仿佛还有极大的心事。
张二察言观色,低声问道。
“殿下…似乎还有疑虑?”
裕王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孤…孤始终在想那杨帆…他…他到底是谁?为何能得父皇如此青睐?他推行变法,手段酷烈,却又…似乎真心为民?张指挥,以你锦衣卫之能,竟也查不出他的根底吗?”
张二面露难色,摇头道。
“回殿下,此人…就如同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般。臣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甚至…甚至冒险查过宫内部分绝密档案,皆…一无所获。
只知道他最早出现在云南,得黔国公赏识,后入京陛见,深得圣心…其余来历背景,一片空白。仿佛…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将其过往彻底抹去了一般。”
“无形巨手…”裕王喃喃自语,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许久以前的模糊传闻,他猛地坐直身体。
“孤…孤似乎听宫里老人隐约提起过…父皇早年…曾有一子…因故早夭,其母…其母似乎被安置在…在京郊某处皇家道观之中…此事被严令禁止提及…莫非…莫非那杨帆…”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下去。
张二也是瞳孔一缩,低声道。
“殿下是说…杨帆可能是…”
裕王猛地摆手,制止他说下去,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一咬牙,眼中闪过狠色。
“不管他是谁!必须查清楚!此事关乎国本,绝不能含糊!”
他看向张二,沉声道。
“张指挥,孤再给你拨五十万两银子!不惜一切代价!给孤查!就从京郊所有皇家道观、庵堂查起!二十年内所有记录、所有相关人员,给孤一个一个筛!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坟!孤一定要知道,这杨帆,到底是何方神圣!”
五十万两!张二倒吸一口凉气,深知太子这是下了血本,也足见其对杨帆的忌惮之深!
他立刻躬身。
“臣!遵命!必倾尽全力,查明此事!”
就在京城暗流汹涌、裕王暗中布局之际,千里之外的杭州,亦是风波未平。
词人祠内,灯火通明。浙直总督谭纶、新任江南巡抚赵贞吉、以及奉太子命前来“协助善后”的翰林学士殷士儋三人,正围坐一堂,气氛凝重。
桌上摊开着张雨、万采等人留下的烂摊子卷宗,以及朝廷最新发来的旨意。
谭纶揉了揉太阳穴,疲惫中带着决断。
“太子殿下钧旨已明,张雨、万采倒行逆施,其所立‘变法校尉’等五条政令,即刻废止!
然…除校尉队扰民之外,其余四条政令…关乎清丈田亩、整顿赋役、疏通商路、兴修水利…皆乃利国利民之举,若一并废除,恐…恐前功尽弃,非朝廷之福,亦非百姓之愿。”
赵贞吉点头附和。
“部堂所言极是。乱法之人当惩,然善法不可废。下官以为,当继续推行除校尉队之外的四条政令,只是…须得循序渐进,派干员妥善执行,绝不可再如张雨那般粗暴蛮干,激生民变。”
殷士儋却面露忧色,迟疑道。
“二位大人所言有理。
然…下官所虑者,乃是朱部堂…杨帆那边。
他…他对此会如何看?他若认定此四条政令亦是与民争利,坚决反对…以他在江南的威望,若振臂一呼,恐…恐再生事端啊…”
谭纶和赵贞吉闻言,顿时沉默下来,眉头紧锁。
这确实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
杨帆虽被暂时架空,但其影响力仍在,尤其是屯垦卫义勇和诸多受惠于新政的百姓心中,他仍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赵贞吉沉吟片刻,看向殷士儋。
“殷学士,你奉太子命而来,殿下…可有何示下?若杨帆果真强硬反对,我等…该如何应对?”
殷士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桌上摊开的,是朝廷关于废止张雨、万采“变法校尉”等乱政的明发谕旨,以及一份语焉不详、措辞微妙的“监国令旨”——大意是命杨帆“协助”殷、赵二人“妥善善后,推行新政”。
“贞吉兄,”殷士儋放下令旨,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
“殿下这旨意…看似给了朱部堂台阶,实则…含糊其辞啊。变法校尉一事,自是不能再提。可接下来这新政…到底该如何推行?
是沿用朱部堂旧制,还是…另起炉灶?若沿用旧制,朱部堂那边…他会甘心只‘协助’吗?若另起炉灶,岂不是将这两年心血尽数推翻,江南再起波澜?”
赵贞吉苦笑一声,指了指那份监国令旨。
“正甫兄,你看这‘协助’二字,妙就妙在含糊。殿下这是…既不想彻底得罪杨帆及其背后可能的力量,又不想让他再独揽大权,主导局面。
这是把难题…又抛回给了我们啊。”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杨帆经此一挫,性子似乎…也变了不少。往日他虽也强硬,却多少讲究些策略章法。
如今…倒像是豁出去了,颇有几分…破罐破摔,甚至…甚至效仿严家那般,先攥紧实力再说的架势。
前几日我与他商议钱粮之事,他句句不离屯垦卫、不离水师船厂,于其他细务,反倒不甚上心了。”
殷士儋眉头紧锁。
“这正是我最担忧之处。
他若只顾经营自家实力,对推行新政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掣肘…我等岂不是寸步难行?届时殿下怪罪下来…”
两人相视一眼,皆感棘手。沉默片刻,赵贞吉沉吟道。
“为今之计,恐怕…只能暂且维持现状,以稳为主。新政条款,暂不增减,执行尺度,稍作缓和,避免与地方缙绅再生冲突。
对于杨帆…只要他不公然抗命,他经营屯垦卫、水师等事,我等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不起冲突,以观后效吧。”
殷士儋沉吟良久,虽觉憋屈,却也知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只得无奈点头。
“也只好如此了。”
杭州巡抚衙门后堂。
杨帆与张翰、刘应节、吕坤等心腹亦是围坐一堂,气氛同样凝重,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狠厉。
“朝廷的旨意,诸位都看到了。”
杨帆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决绝。
“太子殿下这是…既要用我等稳住江南,又怕我等尾大不掉。‘协助’?呵呵…好一个协助!”
张翰忧心道。
“部堂,如今之势,确如履薄冰。严党虽暂退,其势犹在。太子殿下心思难测。殷士儋、赵贞吉皆非易与之辈…我等…是否当暂敛锋芒,徐图后计?”
刘应节却道。
“敛锋?如何敛?一旦示弱,只怕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依我看,正该趁此时机,牢牢握住手中已有的力量!屯垦卫、水师、市舶司…这些才是根本!”
吕坤点头附和。
“刘大人所言极是。部堂,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严家何以嚣张至今?无非掌权握兵而已!
我等如今,亦当效仿…当然,非行恶事,而是以此自保,乃至…以待天时!”
杨帆目光扫过众人,缓缓点头。
“诸位所言,正合我意。经此一劫,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圣人之道,什么变法新政,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从今日起,所有新的变法条陈,暂缓推行。集中一切资源,巩固屯垦各卫,整饬水师战船,经营市舶贸易!
其余事务…只要不触及根本,皆可暂避锋芒,由殷、赵他们去折腾!”
“我们要做的,是把自己变成一块啃不动、吞不下的硬骨头!让所有人,包括京城那位太子殿下,想动我们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代价!”
众人凛然领命,皆知杨帆经此大变,心性手段已愈发成熟,也愈发…危险。
接下来的数月,江南四省竟意外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丝绸、瓷器、茶叶等产业依旧兴旺,市舶司收入颇丰,各屯垦卫也渐趋稳定。
一个巨大的隐忧,却悄然浮现——粮荒。
巡抚衙门内,杨帆看着吕坤呈上的各地粮仓奏报,眉头紧锁。
“苏松常镇,杭嘉湖甬,皆称存粮仅够两月之用?怎会消耗如此之快?”
吕坤面色凝重。
“部堂,去岁清丈田亩,释放奴籍,编户齐民,人口骤增,此其一。其二,各地屯垦卫虽能自给一部分,然多数仍需调粮补给。
其三…去岁倭乱,虽被俞将军击退,然春耕误了农时,秋收本就减产…其四,近来海商多贩运丝绸瓷器出海,运回白银香料,运粮之船反少了…”
杨帆意识道问题的严重性。
他立刻暗中启动脑海中的系统查询,结果显示,四省缺粮竟达百万石之巨!而周边粮源…湖广粮仓虽丰,却需经严党掌控的漕运。
倭国正值“战国”乱世,各大名打得你死我活,粮食自是战略物资。朝鲜南道产量有限,且远水难解近渴…
“黎朝!邉罗!”
杨帆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召来负责海贸的王汝贤和几位大行总(商会首领)。
“即刻组织船队,满载丝绸、瓷器和…我等的诚意,”杨帆下令。
“南下黎朝、邉罗!与他们谈,用我们的货,换他们的粮!价格可以优厚,但要快!要大量!”
王汝贤领命,正要离去,忽然一名亲卫匆匆入内,呈上一封密信。
杨帆展开一看,先是眉头一皱,随即竟露出惊喜之色。
“好!好!织田信长!又打赢了!而且是大胜!几乎吞并了武田家旧领!”
堂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倭国内战,与他们何干?
杨帆却大笑起身。
“天助我也!王汝贤!计划变更!船队不去黎朝了!直接去倭国!去堺町,去平户!去找织田信长的使者!
告诉他,我们有大明的丝绸、瓷器、生丝、药材…我们想换他的…粮食!有多少,要多少!”
王汝贤愕然。
“部堂…倭国正处战乱,粮食金贵,他们…肯卖吗?”
杨帆自信一笑。
“战乱才更需要钱!更需要我们的货物去收买人心、犒赏军队!织田信长如今势头正盛,志在天下,他需要源源不断的财货支持!
粮食…他抢来的、征收来的,远比我们想象的多!快去!”
王汝贤虽觉匪夷所思,但见杨帆如此笃定,不敢多问,连忙领命而去。
待王汝贤走后,词人祠那边的殷士儋、赵贞吉等人也得知了织田信长大胜的消息,却是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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