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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一章又胜了


“信长…又胜了?”

  殷士儋面色发白。

  “此人…用兵如神,手段酷烈,若真让其统一倭国…恐非大明之福啊!”

  赵贞吉亦是叹息。

  “倭国若定,其兵锋…下一个会指向哪里?朝鲜?还是…我大明?届时,必是心腹大患!”

  匆匆赶来的谭纶闻言,亦是眉头深锁,深以为然。

  唯有杨帆,沉默片刻后,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屏退左右,独自回到书房,铺开纸笔,沉吟良久,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织田信长的。语气恳切,以“海外知交”的身份,先是祝贺其大胜,继而笔锋一转,提醒他“武功虽盛,文治亦不可偏废”。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告诫他“需警惕萧墙之祸,修内睦以安诸将,结盟邦以固外援”,尤其点出“明智光秀等重将,宜厚加抚慰,勿使生怨”…

  写罢,他用火漆封好,唤来王汝贤。

  “此信,务必亲手交到织田信长手中。”

  杨帆神色极其郑重。

  “告诉他,这是一位远方的朋友,对他的…忠告。”

  王汝贤双手接过信,感受到那份沉重,迟疑道。

  “部堂…信长如今踌躇满志,正欲一鼓作气,扫平所有反对势力,据说…明年开春便要对上杉家用兵…此时送这信去,他…他听得进去吗?”

  杨帆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却已站在命运悬崖边的第六天魔王。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莫名的感慨。

  “听不听得进去,是他的造化。尽不尽心,是我们的本分。物极必反,月满则亏…他的气运,已到极盛之时了…去吧。”

  王汝贤似懂非懂,郑重将信揣入怀中,躬身退下。

  杨帆独自立于窗前,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历史的轨迹,知道那“本能寺之变”的熊熊烈火…但他更知道,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早已扇动,未来…早已充满了未知。

  他能做的,唯有尽己所能,在这波澜诡谲的乱世中,为自己,也为这江南百姓,谋一条生路。

  “倭国是分是合…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杭州,巡抚衙门书房内。

  烛火将杨帆与吕坤的身影投在墙上,摇曳不定,一如窗外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江南夜色。

  “先生,”

  吕坤放下手中的卷宗,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

  “这数月来的平静,下官总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变法之事,殷士儋、赵贞吉二位大人虽未明言反对,却也…止步不前,一味和稀泥。

  如此拖延下去,非但新政难以推行,恐…恐反授严党以口实,届时他们若反咬一口,说我等推行新政不利,乃至…酿成今日僵局,殷、赵二位大人处境堪忧,我等…亦难逃干系。”

  杨帆默然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正甫所虑,正是我所忧。殷、赵二人,乃太子信重之臣,他们若因江南之事获罪,太子颜面尽失,严世藩必会趁机发难,甚至…动摇储位。

  届时,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恐怕就是我杨帆了。”

  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无奈。

  “张雨留下的烂摊子中,尤以这‘作坊合并’最为棘手。无数小作坊主盼着废止合并契,恢复旧观。

  而那些已得益的大作坊主,背后又多与地方豪强、乃至…严家党羽千丝万缕,岂肯轻易吐出到嘴的肥肉?

  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是遍地烽火。此事…只能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吕坤点头。

  “下官明白。只是…景德镇官窑、象山盐场等处,近日亦频出状况。

  工匠闹饷,灶户逃亡…皆因管理官员多系张居正大人昔日提拔之干吏,如今张大人远在京城,殷、赵二位大人似乎…不愿沾染这些是非,处置起来畏首畏尾,一味安抚,难有实效。

  长此以往,恐生大乱。”

  杨帆苦笑。

  “这便是无人可用的窘境。殷、赵非无能之辈,然其立足未稳,顾忌太多,难以施展拳脚。

  我等…亦不便越俎代庖。”

  他沉吟片刻,道。

  “既然大事难为,不若先从小处着手。正甫,你即刻抽调人手,严查各地行团、商会!

  尤其是那些借着新政之名,混迹其中,囤积居奇、欺行霸市的奸商劣贾!有一个查一个,绝不姑息!

  一来可整饬市场,平息民怨。二来…也可借此,剪除一些严家安插的爪牙,断其财路!”

  “下官遵命!”

  吕坤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杨帆独自留在书房,望着跳跃的烛火,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他知道,这些举措,不过是杯水车薪,难以扭转大局。真正的风暴,恐怕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

  数日后,京城,西苑玉熙宫精舍。

  嘉靖皇帝朱厚熜面沉如水,指尖缓缓划过一份刚刚由黄锦秘密呈上的案卷。

  室内檀香依旧,却压不住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阴冷和肃杀。

  案卷上的字句,触目惊心:严府大管家严福,曾于景王被圈禁后不久,秘密贿赂多名原景王府属员,令其“留心王爷起居言行,随时报知”。

  然…所报内容,却多是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之事,并无任何实质性罪证或密谋记录。

  其后不久,这些被贿赂的属员,便与其他人一同被“正常”调离或“病故”了。

  “留心起居言行…随时报知…”嘉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充满了疑惑与一种被戏耍后的怨毒。

  “严世藩…他到底想干什么?花费如此心思,安插眼线,就为了…监视朕的儿子每天吃了什么,睡了多久?他…是在戏弄朕吗?!”

  侍立一旁的吕芳和黄锦噤若寒蝉,冷汗涔涔。

  黄锦小心翼翼道。

  “皇爷息怒…或许…或许严世藩此举,就是为了…就是为了时刻掌握景王殿下心神状态,其…其用心歹毒,或…或是想通过长期监视、施压,生生将殿下…逼疯…”

  “逼疯?”

  嘉靖猛地抬眼。

  “仅仅是为了逼疯一个已经失势被囚的皇子?值得他严世藩如此大费周章,冒如此奇险?吕芳!你信吗?!”

  吕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奴…老奴愚钝…实在…实在猜不透严世藩的心思…”

  嘉靖冷哼一声,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徐爵此前那含糊的禀报——“景王殿下…似在装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莫非…”嘉靖的声音陡然变得幽深莫测。

  “载圳…根本就没疯?!

  他…他是装疯!而他装疯…不是装给朕看,而是…装给那些监视他的人看!装给严世藩看!”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严世藩!

  他早就物色好了一个…一个容貌相似之人!

  他监视载圳,是为了让那冒牌货能更好地模仿载圳的言行习惯!

  他逼疯载圳…不!

  他甚至可能害死了载圳!然后…李代桃僵!用一个听话的傀儡,顶替朕的皇儿!

  他…他是为了日后!为了有朝一日,朕若…若有不测,或是裕王不堪大任,他便可以拿出这个‘景王’,行那…行那篡逆之事!扶持一个听他摆布的皇帝!”

  “而如今…裕王监国,渐露锋芒,已非严嵩所能完全掌控…所以,严世藩这步棋…就显得更加重要!甚至…可能是他严家最后的退路!”

  这个推测太过骇人听闻,吕芳和黄锦听得魂飞魄散,浑身冰冷,连大气都不敢喘。

  嘉靖胸口剧烈起伏,脸上交织着震怒、恐惧,以及…难以言喻的、仿佛窥破天机般的兴奋!

  他猛地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深沉莫测。

  “查不出…”他缓缓坐回椅中,语气平静得可怕。

  “那就…慢慢查。

  吕芳,去叫徐爵来。告诉他,朕…有的是耐心。让他…继续盯紧安陆,盯紧那个‘景王’。朕…要看看,这出戏,他们到底要唱到几时!”

  “是!是!老奴遵旨!”

  吕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严府,两钤山房。

  鄢懋卿垂首站在下首,详细禀报着安陆之行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景王”朱习如何承认身份、如何控诉严世藩、如何威胁要同归于尽的惊悚场景。

  严世藩听得脸色铁青,罗龙文等人亦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疯了…简直是疯了!”

  严世藩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

  “他竟敢…竟敢如此威胁我?!

  他以为他是谁?!

  一个见不得光的冒牌货!丧家之犬!”

  端坐主位的严嵩,却始终闭目养神,枯瘦的手指缓缓拨动着念珠,直到严世藩发泄完毕,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鄢懋卿身上。

  “懋卿,依你之见…那安陆王府里的…究竟是何等样人?”

  严嵩的声音沙哑而缓慢。

  鄢懋卿心中一凛,谨慎回道。

  “回阁老,下官…下官观其言行,虽状若疯癫,喜怒无常,然…然其眼神时而清明,言语间…逻辑缜密,威胁之语更是直指要害…绝非…绝非寻常疯癫之人可比。

  且…其对于当年旧事,知之甚详,许多细节,非当事人绝不能知…下官…下官以为,其所言…恐怕…恐怕非虚。”

  严嵩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凝重。

  “如此说来…此子倒是个厉害角色。隐忍三年,装疯卖傻,竟能瞒过锦衣卫数次探查…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可见一斑。

  世藩啊…你当初…怕是选了一把…自己都握不住的利刃啊。”

  严世藩脸色更加难看,咬牙道。

  “父亲!管他是真是假!既已失控,留之必成祸患!不若…”

  “不若什么?”

  严嵩冷冷打断他。

  “杀了他?然后呢?等着他把知道的那些东西,从棺材里抖落出来?还是等着陛下顺藤摸瓜,查到我们头上?”

  严世藩顿时语塞。

  一旁的罗龙文沉吟道。

  “阁老,东楼公,此事…此事听起来,着实有些…有些匪夷所思。让人想起当年…宁王那般…也是喜好搜罗奇人异士,行事…天马行空,不循常理…”

  严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龙文是想说,此子颇有乃祖之风?呵…是劫是缘,犹未可知。是刀是疮,亦未可知。世藩,此事…你惹下的麻烦,便由你去收拾。

  记住,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太子,是朝堂!安陆那边…暂且稳住他,哄住他,莫要再节外生枝!

  一切…待大局定后,再作计较!”

  严世藩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逆父亲,只得躬身应道。

  “是…孩儿明白了。”

  “宁王…”严嵩的声音沙哑而飘忽,带着久远回忆的沉重。

  “当年…何等声势煊赫。正德皇帝…嘿,那位荒唐天子,甚至…甚至动过心思,欲以其长子入继大统…若非杨廷和、王守仁等一干朝臣死谏,乃至不惜暗中助力,逼得宁王不得不反…今日之天下,或许…或许早已是另一番光景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严世藩、罗龙文、赵文华等人,语气陡然转冷。

  “宁王之子若登基,以其父辈之强势,以其自身之经历,必是雄猜之主,岂容权臣掣肘?杨廷和等人,正是看透了此点,才不惜一切,也要将宁王扼杀!”

  严世藩闻言,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深意。

  “父亲是说…那杨帆!若他…若他真是宁王余孽,或是与之相关之人,一旦…一旦让他得了势,甚至…甚至窃据大位!

  以其隐忍狠辣之心性,以其变法革新之手段,必是另一个…甚至比当年宁王更可怕的雄主!届时…我严家…”

  他不敢再说下去,但额角渗出的冷汗,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罗龙文亦是倒吸一口凉气,接口道。

  “东楼公所虑极是!然则…眼下之势,此人身份,反倒成了我等手中…或许可加以利用的把柄!”

  赵文华眼睛一亮,阴恻恻地笑道。

  “罗兄高见!

  他若真是那见不得光的身份,便是欺君罔上、谋逆篡位之罪!此乃诛九族的大罪!只要拿捏住这一点,不怕他不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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