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章.淮西钢材

自从与党雷那场不欢而散后，乔熙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家和银行，两点一线，单调得像被设定好的程序。然而，表面的平静下，是汹涌的暗流。唯一显著的变化是：她提交的项目方案，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交一个，毙一个，无一幸免。

银行这个微缩的名利场，最不缺的就是敏锐的嗅觉和见风使舵的眼睛。所有人都嗅到了风向的转变。曾经行长张英杰眼前的“红人”，如今成了众人眼中摇摇欲坠的靶子。窃窃私语在茶水间、走廊角落弥漫开来，目光交织着审视、同情，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冷意：没有张行长的照拂，她乔熙还能在这竞争残酷的项目部立足吗？怕是要卷铺盖走人了吧？

乔熙对此置若罔闻。更令人侧目的是，在项目接连被毙、压力山大的情况下，她竟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她那持续了一个多月的“逛街”模式。这无疑成了流言蜚语最好的燃料。

“啧，项目黄了一个又一个，还有心思天天逛街？心可真大！”

“哼，还不是她把市局那么重要的项目搞砸了！连累我们整个部门都跟着看张行长脸色吃饭！”

“看她还能风光几天……”

这些或尖锐或刻薄的议论，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却始终无法真正落在乔熙心上。她依旧踩着利落的高跟鞋，准时出现，安排工作，然后拎包离开，仿佛带着一层无形的铠甲。

这天，陈蔓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径直走到乔熙的工位前，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一种故作镇定的决绝：“乔熙姐，”她刻意用了敬称，语气却带着疏离，“我跟了您快两个月了，您……一直没带我做任何实质性的项目。我觉得……”她顿了顿，观察着乔熙的反应。

乔熙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抬起头，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所以呢？”  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陈蔓被这过于平淡的反应噎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背脊，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控诉：“对不起啊，乔熙姐！我想申请……换个师傅！”  她终于说出了口。

乔熙沉默了片刻，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她忽然站起身，拿起桌上一份厚厚的文件夹，动作干脆利落。“走吧。”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当初是张行长亲自把你和杨桦分到我这里的。换人这种事，自然需要知会他一声。”  说完，她看也没看陈蔓，踩着高跟鞋，径直朝行长办公室走去，背影挺拔而孤傲。

陈蔓愣了一下，赶紧跟上。路过杨桦工位时，乔熙脚步未停，只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甚至带着点玩味的笑意，目光落在杨桦身上：“你，不一起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却像有千钧之力。陈蔓立刻给了杨桦一个催促的眼神，杨桦也慌忙起身，跟在了后面，三人形成一种微妙的队列。

敲开张英杰办公室的门，里面正传来张英杰异常热情甚至带着点谄媚的通话声：

“哎哟！王总！太感谢您了！太给面子了！”

“是是是！没问题！您放心！到时候一定亲自把人给您带到面前！包您满意！”

“好好好！就这么定了！晚上见！”

张英杰满面红光地挂了电话，一抬头看见进来的三人，尤其是领头的乔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但眼底的精光未散。“哟，稀客啊！乔熙，这得有一个月没主动进我这门了吧？怎么了？”他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皮椅上，目光在乔熙和后面两个实习生之间逡巡。

乔熙没接他话茬，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姿态从容。她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身后的陈蔓。

陈蔓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刻意的清晰：“张行长，我……我想换个组，换个师傅带！”  她避开了乔熙的名字，只强调“换个师傅”。

张英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目光转向乔熙：“哦？乔熙，怎么回事？是我们乔大经理对学妹照顾不周？”  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和探究。

乔熙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目光平静地迎上张英杰，语气不卑不亢：“张行长说笑了。陈蔓和杨桦两位同学，专业知识扎实，学习能力也强。”她顿了顿，视线扫过略显紧张的陈蔓和杨桦，最后落回张英杰脸上，声音清晰而沉稳：“我尊重她们个人发展的意愿。换与不换，行长定夺。”

张英杰看着乔熙这副波澜不惊、甚至主动“放人”的姿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他点点头，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行，这事儿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这显然是场面话。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聚焦在乔熙身上，脸上又堆起刚才打电话时的热络笑容：“对了乔熙，刚才是淮西钢材的王总！他主动联系我，敲定了晚上的饭局！你跟我一起去！”

乔熙抬眼看向张英杰，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她没有立刻应承，反而问道：“这个项目……现在由我负责？”  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张英杰哈哈一笑，身体前倾，手指点了点乔熙放在桌上的那个文件夹（正是淮西钢材的资料），眼神精明：“乔熙啊，你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淮西钢材的王勇……是你让他主动联系我的吧？”  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乔熙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将手中的文件夹往前推了推，推到张英杰面前。她站起身，动作依旧利落：“晚上见，行长。”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一个从容不迫的背影。

陈蔓和杨桦彻底愣住了，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淮西钢材？！那可是本市最大的钢材龙头，之前业务几乎被央行垄断，门槛高得吓人！乔熙……她是怎么不声不响就搭上线，还让王总主动联系行长的？而且看张行长的态度……这项目似乎成了？！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时，陈蔓猛地回过神。这可是个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她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最甜美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亲近：“张行长！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我爸爸，上个月在市发改委组织的一个交流会上，正好认识了市局分管财务的郭毅副局长！他们聊得还挺投机的！您看……需不需要我爸爸帮忙牵个线，约郭副局长一起吃个饭？方便咱们沟通市局那笔业务？”

张英杰原本因为淮西钢材项目而愉悦的心情，在听到“市局”、“郭毅副局长”这几个字时，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和意味深长：“哦？你爸爸是发改委的陈科长吧？久仰久仰！好！太好了！”  他连声称赞，“改天！改天一定约个时间！好好聊聊！”

“好了，没什么事，你们先出去忙吧！”  张英杰挥挥手，打发两人离开，目光却已经重新聚焦在乔熙留下的那份淮西钢材的资料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心思已经飞到了更远的地方。办公室里，只留下野心与算计无声地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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