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法兰西共和国
此刻我正站在这，看着面咖啡馆上的牌匾。这里我记得，是安妮上次带我来吃蛋糕的地方，还在这遇上了潘诺唯。刚刚我跟踪了她一会儿，接着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闪身进入侧门，消失在黑夜中。
宵禁的钟声响起，我一步一步挪向那扇门。因为刚才一路走的无比小心，生怕被她发现，所以现在腿有点疼，但不过还能忍受。
侧门虚掩着，留有一条缝隙。里面没有灯光，只有断断续续的低语声，我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砖墙上，极其缓慢地挪近那条缝隙，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
“不，她不知道……我一直很小心。”是安妮的声音。
“这里，还有这里，都很痛，先给我来上一点儿药膏。”是索菲娅的声音，她把自己的裙摆掀开，指着自己腿上几处，那里似乎是有几道伤痕。
一个犹太女人轻缓的给她上着药，好几处，似乎不是伤口，而是红肿淤青。
“我不会再找她。”索菲娅的声音幽幽响起，她盯着自己的腿，神态坚决：“否则下一次，她一定会联合那些德国佬把我们全都卖出去。”
“不别这样说，我能看出来她不是真心的，她只是……”安妮急的像似要哭出来。
接着，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激动地响起，说的是波兰语，我听不懂，但是听这悲愤的声音，我猜很有可能是在骂我。
“够了。”潘诺唯怒斥道：“安妮，你去跟她坦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如果她愿意，那你就回来告诉我。如果她还不愿意……”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我推了出来。上一次被这么大的力道推搡还是在那个刺杀之夜，不知为何，我感觉无比熟悉，彷佛瞬间就回到了那一晚。
而我整个人被撞得彻底失去平衡，惊叫一声，狼狈不堪地向前扑摔进去！手肘和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左腿好疼！紧接着，一个冰冷的金属圆管狠狠地抵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砰！”那扇侧门在我身后被用力关上。
“瞧瞧我抓到了什么？一只在外面偷听的小老鼠！”一个充满戾气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波兰口音，“你们都没人发现吗？！”他蹲下身来，仔细了看了我一会，接着枪口顶的更加用力：“啊——我想起来了，赫德里希有个东方情人……看来就是你了。”接着又骂了一句脏话，这个我认得，“婊子。”
“咔嚓。”男人迅速站起身来，径直给手枪上膛。
“不要！”安妮失声惊呼，她似乎想冲过来，但被旁边另一个身影死死拉住了胳膊。最终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去。
“等等。”潘诺唯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接着她俯下身，目光锐利：“你都听见了？”
我艰难地抬起头，这里除了潘诺唯、索菲娅、安妮，还有三个陌生的波兰男人，个个面色阴沉，眼神凶狠。但我没有看到潘诺朽的身影，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至少，最坏的情况还没有发生。
“一点点。”我诚实的告诉他。
潘诺唯示意男人收回枪，接着又对我说道：“既然你已经听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诺朽呢？”我着急地问。
“他受伤了，我们昨天刚刚送他去荷兰。”潘诺唯面色平静，我看不出她所说的是真是假：“两个选择。”
如同上次在地堡里面那样，她伸出手指：“你帮助我们完成这个计划。事成之后，我们会带你一起离开波兰，去英国。到了那里，你我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英国吗……一个远离所有过往的陌生国度？
“亦或是，”她的声音骤然变冷，“不帮。那么，为了所有人的安全，我只能让你永远闭上嘴巴了。”
煤油灯火苗跳动着，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那三个波兰男人的手都按在了腰间，显然藏着武器。
这是给我选择？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要么合作，换取一个渺茫但存在的生机；要么，立刻血溅当场。
“去英国？”这个计划无疑是不可能完成的，只要潘诺朽还在他们周围，他们永远无法完成任何计划。：“你们要怎么去？有赫德里希在，我们根本不可能离开波兰……”
“哈哈哈……”潘诺唯忽然笑了起来，“这就是我们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啊。”
她再次俯下身，眼神锐利得像针，我感觉我甚至快有些不认识她了，或者说，她痛恨德国人到骨子里，所以不得不被战争改变：“你这张脸，你太美了……美得让那些德国人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身后的索菲娅走上前来：“两个月后，他们会在华沙公开枪决一批重要犯人，纪书仰就在其中。你需要在那天拖住赫德里希。”
纪书仰……
他们要做什么，肯定不止拖延这么简单。
“王逐云，”潘诺唯的目光死死锁住我，“即便只是为了纪书仰，你也要答应的吧？你们……”
她的话突然顿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哦，我忘了。你‘失忆’了。想不起你和纪书仰的过去了，自然也想不起，你们过去的那五年。”
五年？！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王逐云和纪书仰……他们竟然有如此深厚漫长的过往？为什么我的梦里从未有过他的清晰面容？
“那湛生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抱有逃亡的念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他还被关在柏林的莫阿比特监狱，如果我们跑了，德国人一定会杀了他泄愤！”
潘诺唯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了，她猛地转过头，沉默了几秒，一字一句地说道：“湛生……他已经死了。”
“他自杀了。就在你离开柏林后不久。用磨尖的勺子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潘诺唯的声音平静地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讣告，略有讥讽：“等看守发现的时候，血已经流干了……王逐云，你竟然不知道吗？”
自杀……廖湛生……自杀了？
为什么？我不是说过会、会想办法救他的吗？我不是嘱咐过他要照顾好自己吗？
为什么……
我的眼前忽然模糊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潘诺唯也别开了脸，声音哽咽：“他是为了我们，为了你。”
我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裙摆，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说得出话来。
“我需要做些什么？”
索菲娅接过话头：“枪决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傍晚五点。你要提前说服赫德里希，让他当天晚上陪你去阿波罗电影院看电影。你要确保他进入影院，并且坐在我们预先安排好的位置。届时我也会在，中途你看到我起身离场，你就找个借口跟着我出来。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直接离开电影院，会有人接应你。”
然后呢？他们要做什么？在电影院里安装炸弹？还是在外面布置狙击手？
我下意识问：“你们……是要杀了他吗？”
“不。”潘诺唯表情奇怪，她忽然笑了一下，带着一种冰冷的恨意：“如果杀了他，整个华沙的德军会像疯狗一样全城戒严，”她似乎早已经历过，“我们谁也逃不出去。只是……只是拖住他，没有他的指挥，我们才能成功，其他的账……以后再慢慢跟他算。”
只是拖住他……不是杀他？
好像……好像听起来似乎真的有一线生机。在混乱中逃离华沙，逃离波兰，去往英国……潘诺朽不在这里，上一次没跑成功是因为赫德里希从捷克回来了。这一次，如果真能拖着他……
能走吗？走得掉吗？只是真的好可惜，好悲痛，湛生死了，如果逃得掉，湛生会高兴吗？他那样喜欢王逐云……
“还想走吗？王逐云？”潘诺唯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艰难的抬头看她，只见她挑起秀眉，刚才的悲伤已经不见：“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听起来……好像真的很不错，不是吗？”
“可是我的护照……早就被收走了。我没有合法的身份文件。”
潘诺唯和索菲娅对视了一眼，接着索菲娅转身走到一个堆满杂物的旧木箱前，踩着它爬上阁楼，翻找过后带下一个扁平的铁皮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厚厚一叠护照和文件。她的手指快速地翻检着。终于，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从中抽出了一本深蓝色的护照。
她拿着那本护照，走到我面前展示着。
内页上，映着的是一张清晰的黑白照片——是王逐云！照片上的她看起来比现在更年轻一些，大概十八九岁的模样，头发整齐地梳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气的眉眼，脸上带着一种温婉而略显羞涩的笑容。
照片旁边，打印着陌生的名字信息，以及——法兰西共和国的国籍。
“以前在柏林的时候，乐队提前给你准备的。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索菲娅迅速合上护照，轻轻拍了拍封面：“现在，最关键的一环，就在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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