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走马上任

车队在没有硬化过的土路上颠簸前行着，车轮碾过碎石与泥土，扬起阵阵烟尘。

车窗外，密集的铁丝网、堑壕、掩体等战争产物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过渡到了相对平缓的后方区域。

车队驶过一片白桦林时，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有时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向导谢苗诺夫坐在吉普车后座，身体随着车辆微微晃动。他不时指出前行的路线，除此之外，他不怎么说话，看得出是一个内向腼腆的小伙子。

偶尔，他会偷偷打量一下前排的林锐，目光迅速掠过又低下头去。

年轻的团长身上的军装浸满了泥污、汗渍和不明来历的暗渍，里面的白衬衫领口已经泛黄发黑，几乎快要包浆。冷硬的侧脸轮廓分明、刻满了高强度战斗后留下的风霜和疲惫，一双眼睛微微眯着投向窗外某处虚空，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谢苗诺夫心里不禁产生一丝钦佩，夹杂着些许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能在如此年纪就承担起这样的职责的？

忽然，车轮猛地碾过一处凹坑，吉普车剧烈一晃，将心不在焉的两人同时从失神中晃醒，谢苗诺夫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前排座椅。

林锐下意识抬手撑住前排椅背，很快稳住了身形。

他往后捋了捋头发，仿佛将心里的某些思绪暂时搁置下去，然后转过头，看向谢苗诺夫。

“谢苗诺夫，我们师最近几天战况怎么样？”，林锐开口问道。

谢苗诺夫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一路沉默的团长会突然发问。

他想了想，迟疑了片刻，回答道：“情况……很难说清楚。”

“过去一周，敌人发动了好几次进攻。”，他斟酌着用词。

紧接着，他抬手指向窗外远处一片焦黑的林带，声音低沉了些：“三天前，敌人在那个方向，红九月农庄一带发起了一次大规模的进攻，扎卡洛夫团长…就是在这次进攻中牺牲的。”

林锐的目光追随着谢苗诺夫手指的方向，沉默了几秒，问道：“最后守住了吗？”

“守住了。”，谢苗诺夫点了点头，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透着沉重：“后来师长调了援兵过来，我们……艰难地守住了。”

“伤亡很大吗？”，林锐追问。

谢苗诺夫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嗯…是的，损失很惨重，好几个营基本打光了，很多熟悉的人都没回来。”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腼腆的年轻小伙儿在林锐的刻意引导下，也变得健谈起来，渐渐地，谢苗诺夫不再只是简单回答，开始主动将一些自己知道的小道信息——关于部队的补给情况、士兵们的心理状态、军官之间的微妙分歧。

车辆一路向前行驶，每过一道哨卡，谢苗诺夫便提前出示通行证，低声与守卫交涉。

转过一片低矮的土丘，视野豁然开朗，前方是一片平整的开阔地，搭建着成片的临时帐篷，几栋简陋的木屋零星散布其间，构成了这个前线后方的营地。

从远处看去，营地显得有些杂乱而沉闷，几乎看不到几个走动的人影，几面褪色的团旗低垂，因为没有风，它们无力地耷拉着，失去了往日的昂扬。

“到了，长官。”  谢苗诺夫低声道。

林锐推开车门下车，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微微一沉。

这个营地比他想象的还要差一些，士兵们大多或坐或卧，散落在帐篷周围，有人正低头擦拭手中的枪支，但动作迟缓，有人身上裹着渗血的绷带，靠在树下发呆，眼神不知望向何方；还有些人围坐在一起，却无人说话。

几十辆克罗诺斯军车造成了很大的动静，吸引到不少目光，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士兵们抬起头，眼中却没有太多热情，也没有期待，甚至没有多少好奇。

整个营地沉闷压抑，死气沉沉，缺乏一支战斗部队应有的紧张和活力。

果然，如师长古斯塔夫所言，这支部队的情况很差，士气已经跌落谷底。

林锐点了点头，理了理身上的军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精神挺拔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对谢苗诺夫说道：“带我去找团指挥部，或者现在最高级别的军官。”

“是，团长！”谢苗诺夫应道，立刻在前引路，领着林锐向营地中央走去。

林锐原本班底里的核心，那些跟随他一路闯过来的连长和排长们，自发地跟在林锐身后，形成了一个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隐蔽小团体。

他们的脸上倒是没什么沉重之色，望向彼此的眼神里反而隐隐透着一股跃跃欲试。

之前在外围工事前发生的事已经在队伍里传开了，营长升官了！营长升了团长，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这些营长的嫡系，也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呢？

这样的预期冲淡了众人的忧虑，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摊子越烂，接手起来只会越轻松。

很快，谢苗诺夫领着他们走向营地中央一栋看起来稍大、但同样简陋的木屋，屋顶铺着防雨布。

还没等谢苗诺夫敲门，林锐便直接推开了那扇不太牢靠的木门。

屋内光线不足，烟雾缭绕，一张粗糙的大桌子上铺着一张地图，周围围着几个军官。

其中一名戴眼镜的年轻人军装领口敞开，头发凌乱，他拍着桌子，脸红脖子粗地低吼道：“那你说到底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一天天干等着？”

他对面，一名身材偏胖的中年人则无奈地摊手：“巴里亚京斯基，你先别急嘛，师长说他过几天会重新派个团长过来的。我们再等一等。”

被称作巴里亚京斯基的年轻人仍不甘心，说道：“加里宁牧师，你怎么知道这新来的团长靠不靠谱？”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逆光处，身形挺拔，背后的阳光都被藏在了身后。

当看到林锐一行陌生的、带着刚从前线下来的硝烟气息的面孔时，屋内的军官们都愣住了。

年轻的巴里亚京斯基皱起眉头，语气不善问道：“你们是谁？这里是团指挥部，谁允许你们直接闯进来的？”

谢苗诺夫连忙上前一步，敬礼道：“报告参谋长！这位是新来的代理团长托尔茨团长！”

“代理团长？”

巴里亚京斯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上下打量着林锐，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他的目光在林锐年轻的脸上停留良久，道：“我怎么没接到正式通知？师长只是说会派人来……就是你？”

他的语气充满了质疑，仿佛在说：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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