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孙红心在师母面前扮完乖，等师母领着两个嫂子去端菜，悄悄朝师傅吐了吐舌头。
看得出，师母为这顿饭费了不少心，八道菜，四荤四素。
别看是十二个人分八个菜会嫌少，其实是因为分了两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王老家没有女人不许上桌的规矩，分桌只是因为桌子不够大。
而且男人坐一块儿也方便喝酒。
酒是李军带来的茅台，王学徐负责倒酒，用的是八钱的小瓷杯。“今天就不客气啦，借着红心的面子，我就厚着脸皮开了。哎，红心，你喝不喝酒？”
孙红心上辈子除了偶尔跟同事吃夜宵时喝点啤酒，白酒是很少碰的，也就过年陪父亲喝个二两。这辈子到现在，他还一滴酒都没沾过。
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喝白酒，但今天日子特别，他也要了一杯：“大哥，给我倒一杯吧，等会儿我要敬师傅。师傅，这是我头一回喝酒，要是有哪里失态，您别见怪。”
王老笑呵呵地拿筷子头轻轻敲了下小徒弟：“你师母又不在，装啥乖？不过喝一点是可以的，千万别贪杯。等会儿试试，不行就别喝了。”
“哎。”
等王学徐倒满酒，王老先举杯：“今天高兴，我们家又添了几口人，尤其是我收了个好徒弟。来，大家一起举杯。老婆子，你那边我就不管啦，你招呼好。”
师母皱着眉看了老伴一眼，倒不是生气，更像是夫妻间的逗趣：“红心还小，你可别让他多喝。大妹子和燕子在我这边，不用你操心。”
师傅师母说话时，孙红心端着酒杯先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就那几滴酒下喉，嗓子已经火辣辣的，但感觉还能接受。
王远航在旁边看孙红心舔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看就知道真是第一次喝酒。他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小叔也挺好奇，昨晚爷爷回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他倒不是不服，就是觉得这小叔年纪实在太小了。
“来，我们喝。红心，你不用干。军子，你没问题吧？”王老放开了招呼。
“没问题，王老，以后我们家红心就麻烦您了。”李军和王老碰了杯。这一桌，王老坐主位，左右是李军和王学徐，再下来是王学军和孙红心，王远航挨着孙红心坐。
“什么麻烦不麻烦，以后就是一家人。”王老不太满意李军这话。他以前也收过两个徒弟，都已经出师，但天分有限，没能继承他的衣钵。这小徒弟虽然才认识一天，天分却远超之前两人，王老已经把他当半个儿子看了，就是这“儿子”年纪小了点。
“是是是，我说错话，那我自罚一杯。”李军态度很诚恳。
但再诚恳也没用，王老拦住他：“别，你是想多喝一杯吧？”
这话一出，桌上气氛顿时热闹起来。看大家都笑了，王老又补了一句：“干了。”
其他人都一饮而尽，唯独孙红心只喝了三钱左右。他刚放下酒杯就赶紧坐下，匆忙夹了口菜压住喉咙里的灼烧感。那酒初尝时不觉得，真正咽下去才发觉烈得很，不赶紧吃口菜怕是要当场吐出来。
孙红心的动作引得众人大笑，李军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
菜下肚后倒是缓过来了，虽然喉咙还发烫，他摆摆手：“没事没事。”
不过孙红心自己还没意识到，就这么点酒下肚，他的脸已经明显红了起来。
男孩子喝酒总要有个过程。虽然知道孙红心是头回喝酒，但在座谁都没多劝——醉就醉吧，谁没醉过？睡一觉就好了。
但大家似乎低估了孙红心的自制力。席间别人推杯换盏，他却埋头吃菜，尤其那盘京酱肉丝，几乎全进了他肚子。
酒过一巡，气氛越发热闹。坐在对面的王学进举杯示意：“红心，现在你可是咱家老幺了。来，二哥敬你，欢迎加入咱们家。你随意，能喝多少喝多少，我酒量也不怎么样。”
“谢谢二哥。”孙红心举杯回应，又喝了三钱，杯里留了个底，脸却更红了。
王学进也没干杯，喝了半杯就放下筷子：“听我爸说，你除了中医，还钻研西医？看了不少英文原版医书？”
几钱酒下肚，孙红心本性流露，本就不拘谨的他更放得开了：“确实看了些，图书馆能借到、买到的英文医书基本都读过。”
“真的假的？”王学进带着考较的意思追问。
孙红心酒劲上头，不服气道：“二哥要是不信，尽管考我。”
“等着！”王学进像是早等着这句话，立刻离席，半分钟后就拿着本书回来，递到孙红心手里：“这本看过吗？”
孙红心揉了揉发花的眼睛，看清书名：“《哈里森内科学》？这是第几版？”
此刻他虽脸热，神志却清醒。这部西医经典巨著他再熟悉不过——前世临床转科时，因不爱见血，他放弃了更赚钱的外科，选择内科发展。这部书他不仅读过中文版，还啃过英文原版。
当年国内能买到的中文版还是2001年出版的，比英文原版落后四五个。为此他本科读完中文版，读研时又花了近五千块钱买最新英文原版研读。
此外，重生之后，这本书的第一版他也在图书馆里见过，当时图书馆甚至不允许外借，只能馆内阅读，因此他清楚，此刻手中这本并非首版。
王学进与王学徐对视一眼，兄弟二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惊异。能准确说出书名，已足以证明孙红心并非信口开河，更何况看他的神情，似乎早已读过此书。
王学徐开口问道：“红心，这本书你看过？”
孙红心将书翻至版权页，看了看出版日期——1958年3月1日，略作推算后答道：“这应该是第三版。若没记错，此书初版于1949年，每隔四年再版一次。如今已过九年，也就是说已再版两次。哦，那这应该就是最新版了。”
“对对对，是最新版，我朋友特地从国外寄回来的。”王学进连连点头。
孙红心打了个酒嗝，随手翻阅书页，见其中有些翻译批注，也未多问，便合上书递还给王学进：“二哥，你看完借我瞧瞧。”
“现在就能借你。”王学进毫不犹豫。
这话倒让孙红心愣住了。他刚才随手翻看时注意到，只有前几页有些简略翻译，后面全是空白，显然王学进并未读完：“二哥，你已经看完了？”
王学进坦然摇头：“没看完，根本看不懂，太多单词不认识。红心，我想请你翻译这本书。”
孙红心顿时被这话惊得酒意全无。翻译？开什么玩笑！这可是部鸿篇巨制，近四百个章节，数百万字，真要译完得耗到何年何月？
他惊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二、二哥，你别开玩笑。你知道这书多少字吗？”
“不知道。”王学进继续摇头。
“这么说吧，就算我每天翻译三千字，三年都不一定能译完。”虽然热爱医学，但这种费时费力的活儿孙红心绝不愿接手。更何况他现在名义上还是学中医的，哪来时间翻译英文医书？
见王学进还想劝说，王学徐在桌下轻轻扯了扯弟弟的衣袖，示意此时不宜多谈，待饭后再说。
此后便是纯粹的吃饭饮酒。
61 知识的价值
宴席将尽时，孙红心只饮尽杯中残酒，最后单独敬了王老一杯，团圆酒便以水代酒应付过去，众人也未计较。
今日情形特殊，宴后并未立即散场。大嫂二嫂收拾餐桌，孙燕也上前帮忙，师母则取出孙燕带来的糕点摆了两盘，众人围坐客厅闲谈。
师母对孙红心的喜爱显而易见，一直让他坐在身旁。孙红心因酒意渐散，本性渐显，加之师傅家中藏品颇丰，他又盯上一件物品：“师母，您家这暖气片是哪儿买的？”
“哟，还认识暖气片呢。”师母笑着拉住孙红心的手，越看越觉得这孩子讨人喜欢，喝了点酒后脸蛋红扑扑的，“这是你师傅在信托商店买的，听说是以前那些大户人家流出来的。”
孙红心听说过信托商店，但还没去过。听师母这么说，他想着也该去转转，要是能买到暖气片，重建房子时就不用砌火墙了，用暖气过冬更舒服。“明天我也去看看，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一般人会不会装。”
孙燕收拾完桌子走进客厅，正好听见弟弟的话，便坐到他旁边问：“什么会不会装？”
孙红心指了指墙边的暖气片：“姐，那个叫暖气片，冬天用起来比火炕火墙都舒服。师母说这是师傅从信托商店买的。我明天也想去看看，就怕买回来没人会装。”
孙燕对弟弟爱折腾的劲儿已经习惯了，但想到冬天能更舒服些，也就随他去了。
这时王学进笑呵呵地走过来：“燕子，你去和你嫂子聊会儿？我跟红心说点事。”
孙燕立即起身：“二哥你坐，我去找嫂子说话。”
“哎，好。”王学进一屁股坐下，笑眯眯地看向孙红心。
孙红心其实没醉，只是低头装作没注意。他太清楚王学进的来意了——肯定是要继续饭桌上的话题。不过不管王学进怎么说，他都不打算接话。
连师母都看出二儿子不怀好意，皱着眉赶人：“你凑过来干什么？去去，找军子聊天去，红心正陪我说话呢。”
王学进当然不会走。他手里拿着那本《哈里森内科学》——这套医书分上下两册，每册又分好几本，他手里只是其中一本，但即便这一本也有几十万字。
“嘿嘿，妈，我找红心真有正事。”王学进嬉皮笑脸地应付师母，眼睛却一直盯着孙红心，生怕他跑掉。
这话倒引起了师母的好奇：“你说说看，我听听。”
王学进眼睛一亮——要是亲娘开口，红心应该不会拒绝了吧？于是他像倒豆子似的说：“妈，我朋友从国外给我寄了一套医书，听说在全世界都很有名。可这书是英文的，我和我哥的英文水平根本看不懂，就想请红心帮忙翻译翻译。”
师母家里老伴和儿子们经常往家带书，她从来不过问：“就你手上这本？”
王学进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这只是其中一本，全套有十几本呢。”
孙红心心里暗暗佩服：这二哥跟自己真是一路人，脸皮够厚，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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