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后的体面
清晨的电梯厅，光可鉴人的金属墙面映出季知节清瘦的身影。高层专属电梯“叮”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一股熟悉的香气率先涌出——冷冽雪松夹杂着温暖琥珀的尾调，是沈渊惯用的那款小众洗护用品的味道。
季知节抬眼，电梯内并肩站着沈渊与许若璃。那股曾经只属于沈渊的气息，此刻同样萦绕在许若璃周身。两种相同的味道在这密闭空间里交融，织成一张无形却令人窒息的网。
季知节的胃部一阵翻搅。这香气曾是她最贪恋的温暖，如今却成了最刺骨的背叛。
“知节，你回来了？”许若璃招呼道，语气不热络也不虚伪，中规中矩得像在问候一个普通同事。
季知节微微挑眉。她从不知道，许若璃的段位已至如此境界——在抢了她的丈夫后，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沈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深情的模样，脸上的欣喜仿佛出自内心：“知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让我去接你？”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关切恰到好处，“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吗？”
季知节向前迈了一步，踏入电梯。她不想等，也不想退。
然而，看着这张曾让她无比眷恋的脸，闻着这宣告两人亲密无间的同一款香气，生理性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移开视线，紧盯跳跃的楼层数字，留给沈渊一个冰冷的背影。
“昨天回的，太晚了，就没打扰你。”
沈渊这才想起，他似乎有几天没有问过她，是否到家。
他正待说什么，电梯门却开了。
“我先回办公室，晚点我来找你？”季知节没有回头，但沈渊知道，是跟他说。
说完，她便率先快步走出，将那令人窒息的气息甩在身后。
真正的窒息，在她踏入办公室后才正式开始。
再迟钝，季知节也感受到了大家异样的目光。惊惶，闪躲，怜悯，还有幸灾乐祸。短短一个月，她就从风光霁月的季总监成了茶余饭后的小可怜了吗？
很快，她就明白众人的目光所为何来。
投资部的大会议室里，正在举行全体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她留守总部的助理和许若璃。
季知节站在会议室外，看着里面众人看她的目光，像凌迟。
她没往里走，而是转身去了茶水间。她很好奇，他们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季总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好尴尬啊！”
“她什么时候回来，不尴尬？”
“项目出那么大问题，给公司造成这么大损失，她肯定要回来述职的。”
“每次都要沈总收拾烂摊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坐上这位置的。”
“你不知道吗，公司是季总的。”
“才不是，是她母亲季女士的，她创业的1000万，是她母亲给的。”
“沈总是季女士的得意弟子。”
“难怪……”
“沈渊是季女士选的女婿吗？可我怎么看……”
“沈总喜欢的是我们许总……”
出来的员工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季知节，惊慌失措地叫了声：“季总。”
一声惊起一室鸥鹭。
季知节笑笑：“继续，就不打扰你们了。”
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召来特助晏溪，开始备份所有文件。
中午，沈渊推门而入，姿态自然地如同过往无数个中午。“走吧，去吃饭。你胃不好，不能饿着。”他语气温和，诚恳真挚。
季知节看着他，点了点头，一如以前，她珍惜他们相处的每一分钟。
餐厅里，沈渊熟练地点了她常吃的菜，包括清蒸东星斑和白灼虾。
菜上桌后，他极其自然地拿起公筷，将最肥美的鱼腹肉夹到她盘中，然后低头，用筷子细致地将鱼肉中的小刺一根根挑出。动作专注温柔，如同过去四年里的每一次。
接着，他开始剥虾壳，修长的手指灵活动作，将晶莹的虾仁放入她面前的味碟。“多吃点，你最近瘦了很多。”他看着她，眼神带着熟悉的疼惜。
这一刻，季知节的心防有了一丝松动。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温情记忆翻涌而上。或许……他们之间，还能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就在她准备开口时，一个娇柔的声音插了进来。
“阿渊知节，原来你们在这里。”
许若璃不请自来，径直在沈渊身旁坐下。她无视季知节瞬间冷下的脸色，目光落在沈渊手边未剥完的虾上。
她极其自然地拿起一只虾，学着沈渊的样子，笨拙却坚持地剥起来。完成后，她甚至蘸了酱汁，直接递到沈渊碗里，眼神亮晶晶地带着期待与亲昵：“尝尝看，我剥的怎么样？”
沈渊看着她，没有丝毫不悦，眼底的温柔满得几乎溢出。他微微低头，夹起虾仁放入嘴里，低声笑道：“很好。”
一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季知节的心脏。
他替她做，是习惯，是责任，或许也曾有真心。
但他允许许若璃替他做，享受她的伺候，那里面是亲密，是宠溺，是情感的双向流动。
连掩饰都懒得做了，这是要摊牌还是宣战？
季知节看着碟中那些被精心挑刺的鱼肉、完美剥壳的虾仁，只觉无比讽刺。
她放下筷子，语带讥诮：“能不恶心我吗？胃口不大好。”
“知节……”沈渊眉头微蹙。
季知节将碗推了回去，要笑不笑：“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
两人皆是一怔，没料到她会有此一举。
“我自己吃。”沈渊轻笑，“你不喜欢浪费。”
“我不介意你一起。”季知节示意许若璃，“我没动过，便宜你了。”
这话让沈渊脸色骤沉，“季知节，若璃是好意。”
季知节视若无睹，看向沈渊，半是认真半是戏谑：“沈渊，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
许若璃脸色煞白，慌乱地看向沈渊。
沈渊强作镇定：“知节，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误会？”季知节冷笑，“是误会你们秀恩爱，还是误会你们用同样的洗护用品？”
“知节，是我不对，平时关系太好了，让我没了边界感。但你别误会。”许若璃最初的惊惶过后，是一脸坦然，仿佛季知节在小题大做。
沈渊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与责备，“我知道‘众泰’的事情让你很焦虑，但你现在的状态不对。我们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工作？不要因为这些无谓的猜测，影响判断，伤了……和气。”
“好，下午我去你办公室。”季知节爽快道，她看了眼眼前的两人，神色认真，
“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吃，让我把这顿饭吃完。”
沈渊深深地看了眼季知节，点头，带着许若璃离开了餐厅。
中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了季知节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季知节坐在光影里，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那些温暖的回忆像破碎的玻璃，每一片都映照出她曾经的天真。她慢慢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味同嚼蜡。
但她一口一口，吃得极其认真。
就像在咀嚼这段关系的残骸，她要清清楚楚地记住这背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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