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短暂的平静

江边的锐风娱乐门前，苏南雪倚着门廊，栗色发梢在江风中轻扬。远远看见季知节走来，她皱起了好看的远山眉。

即使隔着剪裁精良的羊绒大衣，苏南雪也能感觉到季知节更瘦了，像一把被绷紧的弓。更让她心惊的是，季知节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锐气似乎被磨钝了，只剩下疲惫的坚硬躯壳。

走到近前，苏南雪鼻子一酸——季知节消瘦得连眼型都变了，原本锐利的瑞凤眼因消瘦成了微圆的杏眼，显得无辜而羸弱。浓密黑发下的脸庞苍白如纸，眼下淡青的阴影晕开，连唇色都极淡。

“很累吧，”苏南雪快步上前抱住她，“你快瘦脱相了。”

“有酒吗？”季知节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轻轻拍了拍苏南雪的背。

苏南雪早备好了零食酒水，琳琅满目的瓜果零食没激起季知节半点兴致。她拿起酒杯，透明液体被她匀速咽下，仿佛喝下去的是维持体面的燃料。

直到周身泛起暖意，季知节才脱下西装外套，只着毛料衬衣，显露出一丝内里的松弛。

“如何？”苏南雪小心翼翼地问。

季知节抬眼，两颊泛红，眼神却清洌如冰：

“南雪，他们要的不止是启睿。”

苏南雪猛地打了个冷战。不止启睿？那他们还想要什么？

“你想怎么做？”

“牧金的程牧之愿意接手。”

苏南雪紧绷的神经稍松，随即又提了起来——程牧之接手的案子，没有小案子。程牧之是牧金联合律所创始人，国内跨国并购领域和金融领域绝对的顶级律师。他会接的案子，只有大案或者他觉得有挑战的案子。

她看着微醺的季知节，怒火终于压不住：“沈渊到底想干什么？他就是个修炼成精的脏东西！”

“还有许若璃……她怎么敢？她怎么能这么对你！当初她家里出事，是谁陪着她熬过来的？是谁带着她创业，是谁一次次帮她出头？你们……你们曾经那么好……”

苏南雪的声音里充满了背叛的痛楚，那些被季知节刻意压抑的回忆也随之翻涌上来。

“人是会变的，南雪。”季知节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

“变？我看她是本性暴露！”苏南雪咬牙切齿，“而且，季知节，你清醒一点！许若璃不是那种没脑子的恋爱脑女人，为了个男人就昏了头，不顾前途。她精明得很！沈渊更是个人精！他们两个搞在一起，绝对不只是偷情那么简单！”

季知节抬起头，眼底是一片荒芜的平静：“是我自己蠢。”

这句话扎破了苏南雪的愤怒，只剩下心疼。她绕过桌子紧紧抱住季知节：“你不蠢！是那两个浑蛋不配！”

靠在挚友怀里，季知节紧绷的脊梁微微松懈：“南雪，我从未怀疑过。”

“程牧之接手，不只是为了离婚和分割财产，对吗？”苏南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要彻底踢你出局，甚至……让你背锅？”

季知节点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启睿的根基在我这里，他们一时拿不走。但沈渊坐在那个位置上，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转移资产、制造债务、利用关联交易给公司埋雷……他有一百种方法把启睿掏空，再让我背黑锅。”

苏南雪倒吸一口凉气。这不仅是情感背叛，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掠夺战。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季知节坐直身体，“许若璃负责市场和公关，她手里掌握着所有媒体渠道。她了解我，必然会准备抹黑我的黑料。我需要你利用锐风的人脉，盯死所有可能指向我的负面风向。”

“我明白！”苏南雪毫不犹豫，“锐风也是你的。我会盯死她！”

交代完这件事，季知节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流淌的江景，眼神空洞：

“南雪，是不是我这个人……真的不值得被真心对待？”

苏南雪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一字一句：“季知节，错的是他们！你聪明、坚韧、重情重义，值得最好的真心！”

季知节反手握住苏南雪的手，冰冷的指尖汲取着暖意。

苏南风过来时，季知节正从一段短暂是睡眠中刚刚清醒。

一杯温水递到手中，苏南风在她身旁坐下。见她眼神恢复清明，他才开口：“程牧之已经安排尽调，后天会有初步方向。”

他看着疲惫的季知节，继续安慰道：“我没想到程牧之会接你这案子。他接了，你就已经赢了一半。”

季知节抬眸，她对宋言礼更了解，程牧之她不熟悉。

“他的商业案除了赢，只有平，从未有败绩。”

季知节点头，虽然失了先机，能请到宋言礼之上的程牧之，也算扳回一局。

苏南雪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压着愤怒：“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还那么急？”

季知节指尖轻抚杯壁，沉默片刻。

“启睿B轮融资在即，四家公司等待上市。沈渊说，婚姻是最牢固的同盟，能给投资人信心。”她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他说，这样能超越商业协议的信任背书。”

“所以你就……”苏南雪声音发颤。

“嗯。”季知节闭眼靠进沙发，“我亲手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现在回想，每一步都精准得可怕。在她最需要依靠时，他递来了裹着糖衣的毒药。

苏南风深吸一口气：“他等的就是你最需要同盟的时机。”

季知节没有回答。其实，她也曾对这场婚姻怀有期待——不仅为公司，也为自己，想要真正自主选择人生。

可惜，这步棋从一开始就注定满盘皆输。

“情况很糟吗？”苏南雪轻声问哥哥。

苏南风看向季知节，语气凝重：“在程牧之的正式评估出来前，有些事我必须提醒你。”

季知节坐直身子，眼神恢复锐利：“你说。”

“现在，你要做两件事。”苏南风倾身向前，“第一，立即启动全面的资产保全。冻结关键账户流动，审查沈渊在你离开期间签署的所有合同，特别是涉及担保和关联交易的。”

他顿了顿，神色更加严肃：“第二，改变策略。暂时不要主动提离婚，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要暗中收集证据——不仅要证明他和许若璃的关系，更要找出他背叛你的深层动机。”

“现阶段，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离婚，”他总结道，“而是保护你的核心资产和安全。先守住阵地，再图反击。这场战役，经济战线优先于情感战线。”

季知节沉默片刻，眼神渐渐坚定：“我明白了。先活下去，再谈解脱。”

她举起那杯微凉的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

“南风，谢谢你。”她看向好友，目光清明，“在我彻底迷失之前，叫醒我。”

苏南风看着她重新燃起的斗志，稍稍松了口气。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拍拍她的肩，“先吃饭，养足精神。这场仗，我们要一仗一仗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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