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温柔的刀

清晨九点，启睿总部会议室。

季知节推开沉重的橡木门时，所有人都已就座。长桌尽头，沈渊坐在主位，背后是落地窗外灰蒙的天空。他今天穿了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是季知节多年前送他的那条。

“抱歉，迟到了两分钟。”季知节走向唯一空着的座位——长桌另一端，与沈渊遥遥相对。

许若璃微笑着接话：“知节总是这么守时。”她面前的资料整齐地像列队的士兵。

年度业绩报表很漂亮，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接下来是‘众泰科技’项目。”沈渊声音平稳，他示意许若璃，“许总，请你通报情况。”

许若璃站起身，动作优雅得像在主持一场晚会：“众泰上市申请已被驳回。核心专利权出现第三方主张，价值归零。我们第一轮投资的八千万，以及后续跟投的两个亿，全部亏损。”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季知节，季知节面色如常，一派自然。晏溪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拳。

“经过调查，”许若璃看向季知节，目光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问题出在最初的尽职调查。第三方提供的证据显示，这项专利早在五年前就已注册。”

季知节端起茶杯，指尖稳得不像话：“尽职调查报告经过三重审核，包括风控部门。”

“是的。”许若璃点头，“但最终签字的是你，知节。”

一直沉默的顾问股东秦玖突然开口：“我记得众泰的项目，最初是许总推荐给季总的。”

许若璃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我只是引荐。投资决策，从来都是季总亲自把关。”

沈渊轻轻转着手中的笔——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季知节再熟悉不过。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他开口，声音温和，“重点是解决方案。众泰的亏损会影响我们后续所有基金的募集。”

许若璃适时接话：“我建议，由季总暂时退出投资决策委员会，全力处理众泰的善后。同时，我们需要向投资者们展示我们的问责态度。”

好一招以退为进。季知节看着对面的沈渊，就见他微微颔首，好像是经过慎重考虑。

“我不同意。”晏溪忍不住出声，“众泰的问题很可能是被人做局，现在让季总退出，等于承认是我们的失误！”

许若璃轻笑：“晏特助，感情用事解决不了问题。”

一直沉默的林晖清了清嗓子：“我认为许总的建议很务实。知节，你怎么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季知节身上。

她慢慢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一，众泰的尽职调查全程录像，所有会议纪要都有存档。第二，专利权评估报告经过三家第三方机构确认。”她声音清晰，“第三，我要求成立独立调查组，彻查专利纠纷的源头。”

许若璃的笑容依旧。季知节的反击在他们意料之中。

沈渊终于停下转笔的动作：“知节，现在成立调查组，会不会显得我们在推卸责任？”

“难道沈总认为，”季知节直视他的眼睛，“让无辜的人承担责任，才是对投资们负责？”

“除了成立独立调查组。”她看向秦玖和黎风，“同时，众泰的团队还在努力，只要解决专利问题，企业本身的价值依然存在。”

秦玖微微抬眼：“季总的意思是？”

“众泰有三百多名员工，技术团队很优秀。”季知节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不能因为资本市场的波动就放弃一个优秀的企业。我建议启动危机重组，而不是简单止损。”

沈渊终于停下转笔：“知节，你的理想主义会害了所有人。投资者们要的是回报，不是慈善。”

“这不是慈善！”季知节直视他，“投资不只是数字游戏，沈渊。我们投的是企业，投的是创始人！”

会议室陷入寂静。启睿管理团队投资会议的最大争议再次出现。这既是募资部门和投资部门的分歧；也是沈渊与季知节之间最根本的分歧——她看重企业的长期价值，他更看重资本的即时回报。

许若璃柔声打破沉默：“沈总的意思是要对投资者负责。现在最重要的是挽回损失，而不是谈理想。”

黎风突然开口：“季总，如果由你负责众泰的重组，需要多久？”

“三个月。”季知节毫不犹豫，“我需要三个月时间和一笔过桥资金。”

沈渊轻轻摇头：“不可能。这个月就要开LP大会，我们没有时间等你慢慢重组。”

接着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成立调查组。但在调查结果出来前，季总暂时退出投决会。”

秦玖和黎风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支持沈总的提议。”秦玖缓缓道，“但保留季总参与调查组的权利。”

“那谁主持调查？”季知节问。

“我吧。”不等沈渊说话，黎风直接道，“相信沈总和季总都不会有意见。”

沈渊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他很清楚，换许若璃和林晖，其他人都不会同意。

季知节闭上眼睛。

早知如此，可当真听到这个结果时，心还是疼得发颤。

“我以最大股东身份要求，停止所有大额投资支出，我要求同时核查今年所有往来账目，核查所有今年所有公司商务合同。”季知节字字清晰，“否则，我要求证监会和公安机关介入核查。”

她这话让全场陷入死寂，谁也没想到，季知节的反抗是如此迅疾与激烈。

“怎么，”季知节轻笑，“需要温习合伙人条例吗？现在不是你们需要调查，我也需要，我的助理会全程跟进调查，每周需要例会公布调查结果。”

“好。”秦玖最先回答，“我觉得很合理，至于账户何时解冻，看调查结果。这是对全体人员负责的最好方式。玖麻烦黎总加快节奏，免得影响公司运营。”

“我同意，我会每周公布调查结果，也会将账户核查排在首位。”黎风应道。

沈渊几人的面色阴沉，这两人的股份加上季知节的股份超过了百分之五十，这项决议，他反驳不了。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沈渊临出门前，看着季知节，声音柔和：“知节，这是为了你好。等事情过去......”

“为了我好？”她轻笑出声，“沈渊，需要我说声谢谢吗？”

众人离去后，季知节独自坐在会议室里。

晏溪担忧地看着她：“季总......”

“我来联系俞总。”季知节安慰晏溪，“这事你别管了，让微微开始整理合同和数据。你下午跟我去趟牧金后，你就回鹏城。”

“好。”晏溪答道，见季知节神色如常，便转身出了会议室。

季知节独自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坐了十几分钟，直到指尖的冰凉被掌心一丝虚汗取代，她才深吸一口气，起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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