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认知以外

另一边，牧金律所。

苏南风在宋言礼办公室等待多时，直到近十点半才见到姗姗来迟的主人。

“程总那边有些顾虑，但我个人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宋言礼开门见山，语气坦诚。

苏南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明显不悦：“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言礼。程总昨天的态度，是对知节的侮辱。”

宋言礼叹了口气，斟酌用词：“昨晚在‘星酿’，程总看到季总身边围绕着一些年轻人，听到些风言风语，可能产生了一些误解。加上他手头那个跨国并购案确实到了关键时刻……”

“误解？”苏南风打断他，声音冷了几分，“他看了你们团队的初步尽调报告吗？”

宋言礼沉默片刻，如实相告：“他还没有。”

苏南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所以，现在到底接不接？”

“我接。”宋言礼语气坚定，“基于我看到的资料和我的专业判断。”

苏南风神色稍缓，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认真了几分：“言礼，我和知节认识十二年了。她是我见过最纯粹、也最倔强的人。有些所谓的‘污名’，是她自己不屑解释，甚至默许纵容的。她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希望……你能帮她。”这话里，既有朋友的托付，也藏着个人关切。

宋言礼敏锐地捕捉到了苏南风语气中的郑重，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于公于私，这个案子我都会全力以赴。”丰厚的报酬和案件本身的挑战性是其一，苏南风罕见的态度和季知节那份令人惊叹的履历，是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更重要原因。

“不过，”宋言礼补充道，“如果季总坚持指定程总接手，那我们可能就无能为力了。”

苏南风摇头：“不会，她一开始就是让我来找你。”

宋言礼若有所思：“南雪经常给季总介绍人吗？”

苏南风一愣，不明所以。

“昨晚在星酿，南雪说是带新人给季总看。”

苏南风失笑：“这就是程总所谓的人品问题？”见宋言礼默认，他轻叹：“果然，人永远看不到认知以外的东西。”

在宋言礼疑惑的目光中，他解释道：“南雪的经纪公司是知节私人投资的，各占一半。所有新人都要经过知节把关。”

宋言礼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苦笑道：“看来我们确实先入为主了。”他立刻拿起内线电话，“向助理，请将季知节女士案件的优先级提到最高，相关授权文件准备好，下午季总过来时我要亲自接待。”

下午三点，季知节准时出现在牧金律所。

她穿着一套利落的深蓝色西装，素面朝天，除了略显清瘦外，丝毫看不出正在经历事业和婚姻的双重打击。她冷静清晰地陈述了上午GP会议的情况，在授权书上签下名字，整个过程流畅得如同在完成一笔寻常交易。

“季总请放心，我们会尽快梳理出应对方案。”宋言礼送她到电梯口。

“有劳宋律师。”季知节微微颔首，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她挺直却单薄的背影。

傍晚时分，苏南风特意选了"潭州院子"。他知道她最近胃口不好，这里的香辣菜品或许能唤起她的食欲。更深层的，是他想在这个特殊时刻，以朋友的身份多陪陪她。

落座后，苏南风将菜单递给她：“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季知节接过菜单，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胃口，你点吧，你点的我都行。”

苏南风看着她苍白的脸，心头微涩，还是依言点了几个她平时偏好的菜。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默，苏南风努力找着话题，试图让她放松些。

就在这时，季知节的手机响了，是众泰的创始人俞勇打来的电话，语气焦急。她向苏南风递过一个抱歉的眼神，拿起手机走向包间外的露台。

她靠在露台的栏杆上，专注地听着电话，不时给出清晰的指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隔壁包厢露台的门打开，程牧之拿着电话出来接听电话。

两个露台间不过隔了一个半米不到的空间间隔。程牧之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隔壁的季知节。

就见一年轻侍应生，在她接电话时，正给她送水。男孩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红晕，将水杯轻轻放在她手边的栏杆上，低声说了句什么，还微微鞠了一躬，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仰慕。

而季知节先是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那少年，后面是压低声音但疾言厉色的训斥。那少年被她训斥之下，仍然毕恭毕敬地对着她。却见季知节说得恼火处，竟回手打向少年的脸。

程牧之轻咳出声，成功阻止了季知节的暴行。

程牧之面色铁青，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不再看向那边，转身回了包厢，心底对季知节的观感已然跌至谷底。

而季知节却对着男孩点了点头，示意他回去。转头又拨通了电话，进入了下一轮会谈。

对于刚出现的程牧之，她丝毫没以为意。她结束通话，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才端起那杯水慢慢喝完。温水划过喉咙，稍稍缓解了连番讲话带来的干涩。

她回到座位，苏南风见她眉眼间的倦色更浓，便柔声道：“要不要来晚粥。”

季知节摇摇头：“不用麻烦，我们把这些吃完就不错了。”

苏南风摇头，“不麻烦，胃最近疼过吗？”

“习惯了。”季知节话少，也不解释，只是手伸向碗的次数多了起来。

苏南风不再打扰，静静看着她用餐。

苏南风点的菜品类很多，分量却不多。

季知节的餐桌礼仪极好，好得近乎刻板——每道菜再喜欢也不会动第三筷，咀嚼时从不发出声音，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这些都是季璃严苛教育的烙印。

所以苏南风点的菜品类很多，分量却不多。

看着她这般模样，苏南风心底涌起经年累月累计起来的心疼。从少年时在交响乐团看着她被母亲训斥，到如今看她深陷围剿，他总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虽然她从不察觉，也不需要。

"最近要出差吗？"他找着话题。

"应该不会。"季知节放下筷子，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再出去，恐怕骨头都要被吞了。"

"牧金的全面调查已经启动了，他们的商业调查能力很强，你别太担心。"

"我不担心，"她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坚定”只是有些难受。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季知节了。"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苏南风心头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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