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都这么说

“也是。”宋言礼自然明白他话中所指，“她的团队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按理说，要说季知节完全没有问题，不太可能。可是……”

一脚油门，宋言礼堪堪闯过绿灯的尾灯，话题戛然而止。

“可是什么？”程牧之等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追问。

“可是从这半个月的调查报告来看，季知节不仅是个好领导，甚至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使投资人。”宋言礼话音未落，又被频繁加塞的车流打断了思绪。

“继续说。”程牧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

“什么？哦，季知节是个好领导。”宋言礼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回答，“那个许若璃是文学系出身，是被季知节一手带出来的。还有她的六个助理，并非都是名校毕业，而且都出身贫寒，是她一手发掘、培养到现在都能独当一面。”

宋言礼偏头看了程牧之一眼：“她和你一样，特别愿意用新人、培养新人。但不同的是，她格外青睐女性员工，而且特别保护她们。”

“那她们为什么要反水？”程牧之不置可否。

“向远看了资料后，说了一句特别精辟的话：善良无锋，反受其伤。”宋言礼叹了口气，“其实季知节对外非常强悍，对内却太过柔软。”

“你刚才说的‘真正意义上的天使投资人’，是什么意思？”

宋言礼瞥了眼程牧之，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您的权限可以看到公司所有的内部文件，不用问我。”

见程牧之手肘撑在扶手上，半拳抵着下颌陷入沉思，宋言礼又继续道：

“季知节和沈渊在经营理念上一直有分歧。季知节投企业，既看项目更看创始人。她看上的项目，给钱、给人、给方法，就像她带团队一样。比起回报，她通常更看重企业的长远发展。”

“理想主义，太过天真。”程牧之直言道。

“是吧！”宋言礼有瞬间的沉默，“都这么说。”

车子驶入隧道，昏暗的光线下，程牧之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季知节坐在湖边长椅上的身影——那样单薄，却又那样倔强。

另一边，季知节被送到了仁济医院。

她坐在轮椅上，被苏南风推着出现在急诊部门口时，秦玖正倚在墙边，周身的气压低得让过往行人不自觉绕行。他几步上前，目光如探照灯般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终定格在她肿起的脚踝和脸颊的划痕上。

他下颌线绷紧，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多大的坎，值得你这样？”话语锋利，眼神却紧锁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的痕迹，“还是你觉得，我们都死了，没人管你了？”

季知节抬眼，脸上是因疼痛和疲惫而无法掩饰的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平淡。“意外而已。”她声音有些沙哑，试图轻描淡写，“只是脚扭伤了，没别的事。”

秦玖没接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一刺。他转向一旁的护士，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指令：“医生安排好了，先做全面检查。”

直到这时，秦玖似乎才注意到季知节身后的苏南风。苏南风也在打量他——黑色定制西装修饰着挺拔的身形，眉眼沉静却藏锋，周身散发着一种疏离而神秘的气场。除了沈渊，他很少见季知节身边有气场如此迫人，又能跟她用如此熟稔语气说话的男人。

不等苏南风询问，季知节便开口介绍，声音带着倦意：“秦玖，信联基金总经理，也是‘启睿’顾问GP的公司代表。”随即，她也向秦玖简单介绍了苏家兄妹。

一系列检查下来，结果比预想中好。除了脚踝软组织扭伤需要静养，以及一些皮外擦伤，并无大碍。众人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回原处。

检查完毕，季知节的脚踝已做了固定处理，她坐在轮椅上，由苏南风推着离开诊室。苏南雪去拿车，秦玖和晏溪跟在两侧，一行人刚转入急诊大厅的通道，便与迎面而来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是沈渊。

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许若璃，许若璃靠在他怀里，脸色有些苍白，一手还轻轻捂着腹部，姿态柔弱，我见犹怜。

双方脚步皆是一顿。

沈渊的目光先是落在轮椅上的季知节身上，看到她肿起的脚踝和脸上的擦伤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随即，那抹情绪便被更深沉的不悦取代。他的视线扫过推着轮椅的苏南风，又掠过一旁的秦玖和晏溪，问，“秦总，您怎么会在这？”

秦玖面沉如水，简单道：“如你所见，季总受伤了。”

沈渊的目光这才定格在季知节脸上，语气带着惯常的、仿佛面对不懂事下属般的诘问：

“你怎么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样子？”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苏南风，“看来，你的休假倒是……精彩纷呈。”

在场的几人均是神色一变，他这意思是说，季知节生活不检点？

寒意瞬间蔓延到季知节的四肢百骸。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在他心里，她是如此不堪。

不等她回应，靠在沈渊怀里的许若璃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软糯，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自责：“渊哥，你别这么说知节……她肯定不是故意的。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身体突然不舒服，非要你来陪我，你就能陪着知节，她也许就不会出意外了……”

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季知节，满是“真诚”的歉意：“知节，对不起，你别生渊哥的气，要怪就怪我吧……”

沈渊闻言，低头看向许若璃时，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这关你什么事，你是因为公事。你自己都难受着，还替别人着想。”

他再次抬头看向季知节，眼神已恢复冷硬：“既然有这么多人‘照顾’你，想必也不需要我多事。好好‘休息’。”那句“休息”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

说完，他再没看季知节一眼，只是更紧地揽住许若璃，与她擦肩而过，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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