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连本带利，一起算

季知节僵在轮椅上，浑身冰冷。沈渊那毫不掩饰的偏袒与质疑，许若璃那炉火纯青的以退为进，既可笑又讽刺，却仍精准地捅在她最痛的地方。

秦玖感受到她的僵硬，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静地陈述：“为这种人多耗一分心神，都是浪费。”

他的声音如寂夜惊雷。季知节猛地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重新清醒。

她挺直了背脊，没有回头，只是对秦玖，也是对身边的同伴，轻声却清晰地说：“我们走吧。”

待几人与苏南雪汇合，苏南雪一眼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她哥哥苏南风面沉如水，晏溪紧抿着嘴唇，秦玖虽依旧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周身的气息比来时更冷了几分，而轮椅上的季知节，脸色苍白，眼神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怎么了？”苏南雪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是检查结果有什么问题吗？”

几人沉默着，最终还是晏溪深吸一口气，用尽量简洁的语言，将方才在通道里与沈渊、许若璃狭路相逢，以及对方如何含沙射影、颠倒黑白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南雪听完，一双美目瞬间瞪圆，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所以？！”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你们就这么听着那对狗男女一唱一和，羞辱完知节，然后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了？”她气得手指发抖，先指向她哥苏南风，又指向晏溪，“你们俩是木头吗？当时就不会怼回去？不会骂得他们找不着北？”

她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原地转了个圈，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猫：“不行！我忍不了！他们还在医院是不是？我现在就上去找他们算账！非得撕烂那个许若璃假惺惺的嘴脸不可！”

说着，她抬腿就要往医院里冲。

“南雪！”苏南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妹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苏南雪踉跄了一下。他声音低沉，带着压制，“别冲动！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苏南雪用力想甩开他的手，眼圈都气红了，“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人？”

苏南风紧紧抓着她，目光扫过轮椅上沉默不语的季知节，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郑重：“账，一笔一笔记着。下次，连本带利，一起算！”

“你捧着规矩较真，他们踩着底线撒野，这种争吵一开始就没有赢局。”季知节恢复了她的从容，甚至还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试图驱散朋友们眉间的阴霾，“不气了，我们去吃饭，我饿了。”

苏南雪看着季知节强撑的平静，心里一酸，但也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让她更难受。她狠狠抹了把脸，把那股邪火硬生生压下去，顺着季知节的话道：“……行！吃饭！气死事小，饿死事大！想吃什么？今天必须吃顿好的，去去晦气！”

苏南风见妹妹被劝住，也松了口气，接口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日料，环境安静，也有包间。”他看向季知节，征询她的意见。

季知节点点头：“好。”

一行人上车，很快到了那家日料店。典型的和风装修，暖黄的灯光，私密的榻榻米包间，与刚才医院的冰冷嘈杂形成了鲜明对比。

脱鞋进入包间，季知节的轮椅被妥善安置在桌边。菜单被递到她手里，她却没什么心思看，只轻声说：“你们点吧，我都可以。”

苏南雪立刻接过菜单，嘴里念叨着：“受伤了得吃点好的补补……鳗鱼饭？要不再来个茶碗蒸？软和。再点个胶原蛋白锅？对，这个好，暖和又滋补……”她拿着铅笔在菜单上勾勾画画，神情专注地像在策划一场重大战役。

苏南风和晏溪也凑过去，低声讨论着哪些菜品清淡适合伤员，哪些是这里的特色。

秦玖没参与点菜，他默默地将季知节手边微凉的玄米茶换成了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水。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拿起桌上多余的软垫，俯身，动作轻柔地垫在她受伤那只脚的脚踝下方，帮她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他的动作流畅而安静，没有询问，没有刻意表现，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季知节低头看着那个软垫，低声道：“谢谢。”

秦玖只“嗯”了一声，便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拿起自己的茶杯。

点完菜，苏南雪跟季南雪说着娱乐圈的趣闻。苏南风则负责给妹妹和季知节添茶倒水。

几人都极有默契的没再说与沈渊有关的任何事，也没谈季知节这场自我放逐。

热腾腾的菜品很快上桌。胶原蛋白锅在小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刺身拼盘精致如画；烤物泛着诱人的油光。

“来，知节，先喝碗汤暖暖。”苏南雪积极地给她盛汤。

“这个鳕鱼西京烧很嫩，你应该能吃。”苏南风将一块鱼肉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晏溪则将一份拆好了刺的蟹肉茶碗蒸轻轻推到她手边。

季知节看着面前瞬间堆满的食物，看着朋友们忙碌而关切的身影，眼眶微微发热。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汤送入口中，鲜甜的滋味顺着食道滑下，仿佛也一点点驱散了盘踞在心底的寒意。

“味道很好。”她抬起头，对大家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

秦玖虽话不多，但在大家聊得热烈时，他会不动声色地将季知节够不到的菜式转到她面前，或者在她杯子空了时，默不作声地续上温水。

席间，气氛渐渐活络起来。苏南雪开始吐槽她哥哥点菜太保守，晏溪笑着反驳说伤员就该吃清淡些，苏南风无奈地摇头，秦玖的嘴角也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季知节安静地吃着，听着朋友们吵吵闹闹，感受着这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那些尖锐的疼痛、冰冷的质疑、恶意的揣测，在这一刻，仿佛被暂时隔绝在了这间温暖的斗室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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