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图穷匕见

那顿日料像一帖温和的安抚剂，暂时慰帖了季知节紧绷的神经。饭后，秦玖和晏溪将她稳妥地送回了云玺。

车子缓缓驶进楼下，远远地，季知节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以及靠在车边那道颀长身影。沈渊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衣，指间夹着烟，一点猩红在冬夜的寒风中明灭不定，似乎已等候多时。

车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秦玖透过后视镜看了季知节一眼，她脸上刚刚在餐桌上染上的那点微末暖意，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车停稳。秦玖率先下车，绕到另一边，准备扶季知节。

沈渊已经掐灭了烟，快步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季知节打着固定支具的脚上，眉头紧锁，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歉意。

“知节，”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柔，“脚怎么样了？还疼得厉害吗？”他伸手，想去扶她。

季知节避开了他的手，借着秦玖的力道，稳稳地站在地上，声音平淡无波：“不劳费心。”

沈渊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被浅浅的歉意覆盖。他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懊悔：“今天在医院，是我语气不好，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只是……看到你受伤，又和……在一起，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你知道的，我只是太担心你。”

季知节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连敷衍的力气都懒得耗费。她抬眼，目光清冷地看着他：“沈总，道歉我收到了。如果没别的事，请回吧。”

见她如此油盐不进，沈渊眼底的耐心渐渐消失。他上前一步，语气变得强势：“你脚受伤了，一个人住顶楼不方便。跟我回去，我来照顾你。”

“回去？”季知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回哪里去？沈总，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早已不是彼此照顾的关系。”

“季知节！”沈渊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警告的意味，“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合法妻子。”

“妻子”两个字，此刻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亵渎感。

“所以呢？”季知节迎上他变得锐利的目光，毫不退缩，“沈总现在是想行使丈夫的权利，还是想讨论的丈夫的义务？”

沈渊被她话里的冷刺扎得一窒，但仍是耐心问，“你这阵子去哪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哪里都找不到你。”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我需要知道你的行踪，不然我会担心。”

季知节看着沈渊，他终于图穷匕见。所谓的关心是假，打探她的行踪，确认她是否脱离掌控，才是真。

季知节看着他这副虚伪的嘴脸，身心都冷成冰渣。她不想解释，也无需向他解释。她只是平静地反问，声音不高，却像利刃，直刺核心：“沈渊，在你和许若璃公然出双入对，在婚房里鬼混的时候，你有没有一刻，想过你‘合法妻子’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我需要向你汇报行踪的资格，是被谁亲手毁掉的？”

沈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抿紧了唇，眼神闪烁，避开了她直刺心底的诘问。他无法回答，也不愿回答。

“回答我。”季知节向前逼近一步，尽管脚踝疼痛，背脊却挺得笔直，“在你指责我、怀疑我之前，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就在这时，沈渊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若璃”。

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接起了电话，语气在瞬间切换成了一种刻意压低的温柔与急切：“若璃？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别怕，我马上过来！”

说完，又还不忘对着秦玖道，“谢谢您，秦总。下次请你喝酒，再跟你详细解释。”

秦玖没吭一声，只冷冷地看着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甚至没再看季知节一眼，转身就朝自己的车走去，只匆匆丢下一句：“公司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那背影，仓促，甚至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季知节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宾利如同来时一般迅速地驶离，消失在夜色中。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场对峙从未发生。

秦玖沉默地站在她身侧，晏溪也下了车，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季知节才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笑了一声。

“看，”她对着冰冷的空气，也对着自己说，“他连骗我，都舍不得多花一点时间。”

“你既不需要他们跟你解释，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秦玖看着季知节，神色带着严肃和郑重，“你甚至不需要照会他！”

季知节看着他，笑得无奈，“从哪里跌倒的，我就会在哪里爬起来。这是我的路，我要走完它。”

秦玖点头，不再多说。只是推着她，跟着前面的晏溪进了门厅。

回到云玺顶层，季知节将自己沉入一片静谧之中。

窗外是申城永不落幕的流光溢彩，窗内，她像一尊被重新打磨利刃的雕塑，褪去了迷茫，只剩下淬炼后的冷硬。脸上的擦伤结了一层淡淡的痂，如同她过往伤痕的一道微小印记。右腿的扭伤仍有些隐痛，但这物理上的不适，远不及她内心正在凝聚的风暴。

晏溪看着坐在客厅的季知节，欲言又止。

季知节的目光看向她，柔声道：“想问我什么，还是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无论是沈总还是许总，他们的反常背后……”晏溪看着季知节，犹豫着但仍然道，“或许还有更大的依仗和更深的企图。”

季知节点头，赞许地看着晏溪，“比起急着鸣不平，急着批评，更应该去思考对方行为背后的深层动机。”季知节收回视线，像对晏溪说，也像对自己说，“我们都应该从这次的事件中成长。”

“沈总是这样，谁对他有用，他就重视谁。”晏溪眼神黯了黯，但仍然说道：“他会这样，是因为许总对他有大用。”

季知节轻笑，那笑容里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宽慰。“嗯，我知道。你去睡吧。后面你不用去鹏城，也不用去公司，”她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向晏溪，“你先跟着我，你自己在顶楼整理出你的办公区来。”

晏溪微微一怔。

“好。”晏溪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明白，这既是保护，也是赋予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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