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替代品

投资人会议后第二天。

季知节没想到，她离开‘启睿’。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不是季璃而是——沈渊的母亲，颜瑛。

季知节看着手里的手机，微微蹙眉。她与颜瑛见面次数寥寥，这位温婉甚至有些怯懦的妇人，却莫名对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喜爱。她接起电话，颜瑛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希望能见她一面。

一小时后，云玺附近的咖啡馆包厢里。

颜瑛早早就在等候了。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米色针织衫，颈间系着一条淡紫色的丝巾，虽然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宜的脸上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秀美。只是此刻，那双与沈渊相似的桃花眼里盛满了不安，手指紧张地绞着丝巾的流苏。

颜瑛看着季知节，眼中立刻涌上心疼与愧疚：“知节，你受苦了……是沈渊对不起你。”她双手紧张地交握着，“那个许若璃……她竟然找到我那里去了！我……我很生气，可我管不住阿渊，我知道他在做糊涂事，可我……”

她语无伦次，既愤怒于儿子的行径，又无力改变，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焦灼——她知道沈家找过沈渊，隐约明白儿子在争夺什么，可她被要求守口如瓶，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伯母，您别激动。”季知节语气平静，为她斟了杯茶，“您的心意，我明白。”

“知节，你听我说，”颜瑛抓住她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阿渊他……他是混账！可他心里是有你的！他跟你结婚，这就是他最大的诚意了啊！”

在她看来，名分是男人能给女人最重的承诺，因为她自己苦苦挣扎半生，也未曾得到，“他有的，不就是你的吗？你们是夫妻，是一体的！你退一步，多理解理解他，帮帮他，好不好？”

季知节看着眼前这个被传统观念和不幸婚姻束缚了一生的女人，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怜悯。她能理解一个母亲为儿子说情的心，但无法认同这背后的逻辑。

她轻轻抽回手，目光清亮而坚定：“伯母，我理解您作为母亲的立场。但是，我无法认同您的观点，也无法原谅沈渊的所作所为。婚姻不该是算计的遮羞布，更不是一方无限索取、另一方无限退让的理由。”

她顿了顿，字句清晰：“我真心祝福沈渊能得偿所愿。但这场婚姻，我离定了。也请您转告他，惜取眼前人，比如许若璃小姐。”

“离婚？”包厢门被轻轻推开，沈渊走了进来，语气听不出喜怒，他目光先扫过母亲，像是确认她无碍，才落在季知节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压力。“妈，您先回去休息，我和知节谈谈。”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安排好了颜瑛。

待颜瑛担忧的离开后，沈渊在季知节对面坐下，之前的温和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探究。

“季知节，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还有基本的默契和体面。”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我把婚姻给了你，这代表了我的认真和承诺。你现在这样闹，不惜惊动我母亲，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你想达到什么目的，需要用‘离婚’来作为筹码？”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仿佛要看穿她：“适可而止。回到你该在的位置上，沈太太这个身份能给你的，远比你现在折腾能得到得多。我们之间，完全可以有更好的相处方式，何必走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他的话语里的笃定和强势让季知节顿了下，这是从未有过的沈渊。经验告诉她，任何异常之下，都有缘由。她不再跟他继续争论，只道：

“乱吠之前，你有没有搞清楚，今天是我约的你们吗？”

季知节看着眼前这个即使在试图“挽留”时也依旧充满掌控欲和优越感的男人，有些不明白是什么让他如此自信。“还有你家是没镜子吗？”

沈渊不语，季知节也不再说什么。所有的言语在根深蒂固的利己主义面前，都是徒劳。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决绝：“沈渊，我们之间，无话可谈了。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说完，她不再看他瞬间阴沉的脸色，转身离开。

包厢内，沈渊紧握着拳头，季知节的决绝，让他感到一种事情正在脱离掌控的烦躁。

离开咖啡馆，夜风凛冽。

几轮交锋下来，季知节还是没想明白：沈渊为什么要跟她结婚。他处心积虑要将她驱逐出“启睿”，若成功，他也需与他人分享成果；跟她结婚，她离婚时便能名正言顺分走他一半身家。他为何要做这种看似“费力不讨好”的事？

她拨通了苏南雪的电话，说了方才的遭遇和心中的困惑。

苏南雪听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依沈渊贪婪的性格，他当然是都要——公司他要，你，他也要。”

她进一步剖析：“在他看来，公司，他要凭‘实力’从你手里‘正大光明’地抢过来，让它彻底改姓沈。而你，他通过婚姻捆绑住。只要婚姻关系存在，不仅你是他的，你未来的所有潜力、你背后可能调动的一切资源，理论上也都可以是他的。别忘了，还有你母亲站在他那边……他认为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至于许若璃，不过的另一个低配版，好控制的替代品，还是一枚可反制你的绝佳的棋子。”

苏南雪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季知节眼前的迷雾。她瞬间明白了沈渊乃至母亲季璃的盘算：沈渊并非只想夺取“启睿”，而是想永远地、合法地“拥有”她这个人，以及她所能创造的所有价值。而季璃，她要的是体面，是最大的利益，是听话的，可操控的棋子。

“听话”，是他们对她唯一的要求。因为只要她肯戴上“听话”的枷锁，她就是一头最优秀的、可以持续产出的“牛马”。他们肆意剥削、压榨，却还嫌她“不乖”。他们要求她既要足够聪明努力为他们创造价值，又要足够温顺听话任由他们掌控。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想通这一切的季知节，心里反而坦然。不怪她想不通。她愿意为家人奋斗付出，她可从没认为自己会被驯化，会被打上标记，套上枷锁。而她的战场从不在亲人中是算计，不在同室中操戈。

既然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永不反抗的傀儡，那么，她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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