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亲历者

大年初一的医院，被一种节日特有的空旷与寂静笼罩，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滞了。

季知节完全醒来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她刚睁开眼，便对上了苏南风布满血丝却瞬间被点亮的目光，那眼神中的担忧与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知节，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倾身向前，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疲惫。

短暂的恍惚后，季知节认出了医院的环境，也意识到苏南风很可能是从燕京的家中匆忙赶回的。

沙发上浅眠的苏南雪被惊醒，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到床边：“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初一的晚上了。”苏南风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你再不醒，我们就要申请专家会诊了。”

“你们……是昨晚就过来了？”季知节感到一阵窘迫，“我下次还怎么面对叔叔和罗老师？”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苏南雪没好气地打断她，眼圈却红了，“我们的魂都快被你吓没了！”

“对不起……”

“真要觉得对不起，就别每次都把自己弄成这样！”苏南雪无视哥哥制止的眼神，直接开火，“你要逆来顺受到什么时候？季璃是天吗？不听她的会死吗？你知道我们看着你一次次……”她哽住，猛地转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

病房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会了。”季知节清冷的声音划破寂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她给我的，我还完了。最后这点所谓的亲情，也被她亲手砸碎了。”她似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积压多年的浊气，“从今往后，我只属于我自己。”

她看向苏南雪僵硬的背影，语气软了下来：“别气了，小雪儿，给病号弄点吃的来。等我有了力气，跟你们交代一些事，到时候再生气也不迟。”

苏南雪迅速转身，脸上的愤懑已被好奇和难以置信取代：“交代什么？后事吗？”

苏南风起身，无奈地瞥了妹妹一眼，从茶几上取来两个保温桶。

“程总和宋律师早上才离开，回燕京了。说过两天再来看你。晏溪和向远昨晚就到了，洛柠和许微微是上午来的，秦玖下午过来的。晚上我让她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换班。”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其中一个保温桶，“这是晏溪给你熬的排骨瑶柱粥，你先喝点垫。另一份是洛柠做的，全是你爱吃的菜，但偏辣。等你喝完粥，想吃可以尝一点。”

“要不要我喂你啊——”苏南雪凑过来，语气夸张，“好家伙，你看你以一人之力，毁了多少人的春节……”

话没说完，就被她哥轻拍了下后脑勺：“让你回去不回去，守在这儿专门给人添堵。”

“是给你添堵吧！”苏南雪不服气地回击，随即挤到季知节床边，“一边去，我们闺蜜说话，没你什么事。”

苏南风懒得再跟她计较，只看着季知节大口喝粥，顺手将盛着橄榄菜的小碟推到她面前。

“慢点，不急。”

季知节一怔。是啊，急什么呢？她似乎永远都在赶，赶向下一场会议，下一个项目，下一个由季璃设定的目标。她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带着涩意的笑，果然听话地放慢了速度。

“我有些事要跟你们坦白，”她一边小口吃着粥，一边说道，语气听起来随意，却让另外两人瞬间坐直了身体，“但这些事，只能你们知道。”

她没有勇气去看挚友们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惭愧。

“你也可以不说，或者换个时间再说。”苏南风一如既往的温柔，给予她最大的尊重和耐心。

季知节摇了摇头：“这些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但是……”她顿了顿，仿佛在积攒勇气，“以前不能，因为我答应了我妈。也因为，始终没有合适的契机。但现在，不用了。”

她放下勺子，目光落在虚空中，开始揭开尘封的过往：

“我妈和我爸是离异。我妈带着我回了国，我爸带着我妹妹，留在了新加坡。我爸家是当地的大家族。按照我妈的说法，她是被陷害，被出轨，然后被像丧家之犬一样赶出来的。以她的性格，你们能想象……所以我们离开，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决裂。她切断了一切与那边的联系，包括我。”

苏南风和苏南雪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想起了昨晚宋言礼精准的推断。

“我十四岁那年，就是……在大礼堂，被我妈当众砸了琴的那次。我……”季知节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无意识地咬住下唇，似乎在承受某种无形的痛苦，组织语言变得异常艰难。

“我回去后，把剩下的半瓶安眠药全吃了……”

苏南雪紧紧抓住了哥哥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去。苏南风则屏住了呼吸，睁大的眼睛里隐隐漫上水光。

他们都是那场灾难的亲历者。

那是一次重要汇演的彩排现场，整个乐团成员和老师都在。季知节与他们的协奏曲是压轴节目。他们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季璃穿着一身优雅的旗袍步入礼堂。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来为女儿鼓劲时，她却径直走上台，狠狠扇了季知节一耳光，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小提琴，毫不犹豫地摔下舞台。

她用那种不高却足以让前排听清的音量对僵住的季知节说：“谁允许你来的？我记得告诉过你，不准再拉琴。”

整个剧场鸦雀无声。他们的母亲，也是乐团的指导老师罗老师上前理论。季璃只说了一句让他们终生难忘的话：“不听话，这就是下场。不这么做，她不长记性。”

说完，她转身离去，将季知节独自留在舞台上，面对全场错愕、同情或审视的目光。用罗老师后来痛心疾首的话评价：季璃是个极致的、精致的利己主义疯子。有这样的母亲，季知节的人生注定蒙上一层悲剧的底色。

“我在医院醒来时，季璃不在。”季知节的声音将他们的思绪拉回，她垂着眼眸，盯着白色的被单，仿佛能从中看到当年的景象，“守在我床边的是个陌生人。他说他叫秦玖，是我父亲家族派来的人。他说我爷爷知道了我的事，问我想不想回去。如果想，家族会出面和我妈谈判。”


　　(https://www.24kkxs.cc/book/4251/4251145/42035991.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