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奇特人
吴灵举除了忙于生产队地事务，安顿农活，到什么时候种什么庄稼？如何收割？如何保管？如何分配？既要让社员们天天有活干，不闲着，还要干出成效来。经过这些年的辛勤耕耘，四百亩水田为今后有饭吃打下了基础。现今的社会粮价平稳，米面自由买卖，这和当年大兴水利建设，沟渠纵横，全体农民修田造地有重要关系，没有这个基础，粮从何来？老农民对这句话记忆犹新：“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这是大巧上小学就熟记的一句话，不知现在的教科书里还有这句话没有？吴灵举和月月从山林里搬到汉中城郊十几年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他们都能忍受，但他们绝不能让孩子们不上学。现在二巧三巧已读到初中，除最小的两个双胞胎小崽崽，其他的都在学校，而且成绩也不错。两口子下决心，只要他们把书能读下去，考上高中供高中，考上大学，就是借也要供她们上完大学，再也不能让孩子像自己一样，三十岁了写不出二三百个字。想到自己年轻时没文化，很内疚。
有一年快过年了，吴灵举和老婆商量着过年时回一趟公鸡岭，因为自己的老爹还在公鸡岭生活着，月月的娘家也好几年没去看过他们了，他们选择从最近的那条路翻山过河走回去，现在他们一家要出次门，可是拖家带口，真是太不容易了。吴灵举背着吴巧平，月月拉着不叫人抱的吴巧立，二巧几姊妹留在家中除了玩还要复习功课。
世上有些奇特的事是令人无法理解的。吴老爹已过六十了，但身体硬实，从来无病无灾。这里是天高皇帝远，平常无人管。自己种自己收，自己吃自己用。吴老爹生性不求人，也不帮人，真材实料的山野村夫。他现在每年都喂一头猪，到年底腊月里宰了，熟门熟路地腌成腊肉，熏好后吊在房梁上。到吃的时候才搭上梯子去取一块下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自己会种些烟叶，每到收获后，他就用刚草绳把青烟叶一片一片地串起来，挂在外面的墙面上，每次挂五六排高，让其自然晒干，也不用收藏。自己吃用时便去取一两片，吃完了又再去取。既不需要切烟丝，也不要烘烤。每年四月栽种，九月收割后用刚草绳串起来挂在墙上，年年如此。吃这种烟有一个缺点就是烟味大，人没跟到前，烟味就传过来了，吴老爹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搬老窝，也不想影响别人。更不想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以免鸡嫌狗不爱，最后惹得大家都别扭。这些年来吴老爹一个人住在这里，吃饭自己煮，砍柴自己挑，有一只花狗陪着他。吴灵举劝他几次要他搬去和他们一起过，但他坚决不去。无奈只好由着他吧。猪圈旁边有一棵茶树，虽然很多年了但一直长不大，自从猪圈开始养猪后，这十几年的茶树居然长到手磨盘那么粗，可能是猪圈浸出的肥料被茶树吸收了，所以这些年茶树长得越来越壮。吴老爹除了简单地吃喝和种植给自己生活的必需品外，一有空闲，他就会在火塘上煮一罐他从茶树上用竹竿打下来的茶树叶，先放锅里炒一下，然后放案板上胡乱搓一搓，放凉后抓一把放进茶罐里煮成茶来喝，喝一碗茶，吃一锅卷好的烟。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别人不知道，吴老爹也不知道，他习惯了这个味道，他就是这样生活。早上天一亮起床，他不睡懒觉。晚上天一黑他就睡觉，真正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现代人的生活格格不入。专家说抽烟有害健康，他每天只要火塘边一坐烟茶不离手，想抽就抽，想喝就喝。独一无二的人，快奔七了，却腰不弯，背不驼，眼不花，上山还挺利索。因为火塘不能灭，他除过下雨天，每天都要到坡上去砍些马桑棒，青冈枝背回来。有时不想做饭，干脆就烤些洋芋或红苕。一边剥着烤好的洋芋皮，吃着烫手的洋芋，一边喝着浓浓的茶水。偶尔还会哼哼两句：“大王叫我来巡山噢。”后面就不会了。
吴灵举来看他时，给他买了新棉鞋，新棉袄，新棉裤。孙子把一包糖果拿给他：“爷爷这是巧克力，非常好吃，你吃你吃。”
爷爷高兴地说：“你是巧克力，好，先吃一块烤洋芋。”
“爷爷，我不是巧克力，我是吴巧立。”
“噢，你是吴巧立，不是巧克力，爷爷说错了认罚，你说罚什么？”
“罚你吃两个巧克力！”
“好，好，你等一下，我拿梯子去取一个大巧克力下来。”
爷爷搬过梯子，取下一块带猪尾巴的干腊肉，大家开始忙乎起来，一时间香味飘出了茅屋，炊烟招呼着云彩，笑声在这个老茶树下像秋千一样回荡。
月月带着给她爸妈买的新衣服回到娘家，几年没见，父母已苍老了许多，看到女婿最小的孩子都长这么高了，一声声“外婆”“外爷爷”的叫着，让两个老人笑的泪花不由得溢上眼眶。山没有变，水没有变，公鸡岭上多了一条堤坝，把雨水聚了起来。这水库使这里的人变了，他们开始利用水来滋养土地，浇灌庄稼，养殖鱼虾，能灌上水的田块种上水稻。这个世界上，男人和女人是有质的不同地，不管当代的学者专家如何把男人、女人说得天花乱坠，最基本的规律是一个男人可以在与世隔绝地山林里独自生活下去，但一个女人却不行。吴老爹独居在这十几年，他有时也去赶集，但不是每集都去，买鞋才去。去时带些平常收集的山货，或者以物易货，这种与世无争，与人无过的世外桃源生活，养成了他从不与人争，也不与人抢，真正地清心寡欲，心中无事天地宽呀。这样的生活是无数人的梦想，也是无数人梦里想想而已。真正地让你去这种世外桃源，他就不想去了：他的万贯家产怎么办？他的豪车美人怎么办？他的豪宅别墅怎么办？他的儿子败落怎么办？他的女儿过得不好被人欺怎么办？他的孙子孙女还没掌控某个公司怎么办？他的千头万绪的这么多的怎么办还没有办，他能去世外桃源吗？唯有吴老爹想得开，他的儿子比他有出息，有出息的人就不要管他，他有他的生存办法，他有他的处世原则，他有他的想法活法，我只需要自己管好自己。他不贪天之功，因他没有天大。他不贪万世之财，因为他觉得身外之物没用。他每天上半天一顿饭，下半天一顿饭，既不吹哨子又不站队。听到猪叫了，他知道该喂它了，构树叶子到处有，担上担子一个时辰采摘的，那一头猪一天吃不完。孙子孙女都要上学，有文化的人更不用他操心，她妈他爸比任何别的人都关心他们。根本轮不到我一个糟老头子去瞎折腾。吴灵举对老爹的秉性很了解，知道他是想干什么就一定会干什么，你用十头牛把他也拉不回来。这种执念，根深蒂固，是骨子里生生不息的源泉，也是这个大地上薪火相传的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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