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博弈
现场勘查收尾、警戒线被逐一收起,闪烁的警灯渐次熄灭,喧闹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警戒线塑胶味与夜晚的寒凉。
桑榆快步走到孟凡身边,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压低声音道:“孟队,我回公寓拿个东西,您先回局里吧,不用等我。”
孟凡闻言侧过身,缉毒队副支队长常年跟亡命毒贩打交道,脸上的线条像被砂纸磨过般粗硬,眉骨处一道浅疤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上下扫了桑榆一眼,嗓音带着点烟嗓特有的糙劲儿,却没半分敷衍:“落啥要紧东西了?这么晚了,用不用让队里小子送你?”
“不用不用,就一个画夹,很快的。”桑榆从帆布包里摸出车钥匙,对着孟凡调皮地晃了晃,金属钥匙链上的小挂坠在路灯下闪了闪,“我自己开车来的,您放心!”钻进车门前,她下意识拢了拢被夜风吹得发凉的衣领,指尖触到脖颈处的皮肤,还带着初秋的寒气。
孟凡看着这姑娘熟练地系上安全带,手指在车窗沿上轻轻敲了敲,他对桑榆不算熟,只记得是她发现碧水后,张局亲自点头接入重案组,接受三个重案组案件考核的年轻人。
除此之外,他对这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姑娘没太多额外观感。
“行。”他半蹲下身,视线与车内的桑榆平齐,粗粝的嗓音里裹着职业性的叮嘱,“自己当心点,刚闹完这么大动静,保不齐哪个旮旯里还猫着没清干净的小杂鱼,有事随时给队里打电话。”
“谢谢孟队,我会注意的。”桑榆用力点头,方向盘一打,车子缓缓汇入夜色,尾灯很快变成远处一点模糊的红光。
回到公寓,桑榆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径直走向客厅角落的画板。
画布上,是她根据反复纠缠的梦境勾勒出的景象——浓得化不开的阴暗树林,被恶犬撕咬的田小雨,还有那个站在阴影最深处的身影,面目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残忍快意。
她指尖轻轻拂过画中那片阴影,冰凉的画布触感传来,脑海里突然闪过今晚在酒吧门口看到的贺旻——那个男人站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双手插兜的姿态,与画中轮廓几乎重合,连隐藏在暗处的阴冷感,都如出一辙。
【看来他就是真凶。】桑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但我们现在没有直接证据。”桑榆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何阳那边……现在知道梦境里是贺旻跟他交谈,有没有可能,他知道些内幕?比如,那些恶犬养在哪里?”
【是个可行的切入点。】桑影回应,【正好,今晚送去的那个姑娘和李铭在同一家医院,明天可以借探视的名义偶遇何阳,看看这位前男友,对自己送去救治的人,到底有没有所谓的负责到底。】
桑榆点了点头,指尖在画布上的阴影处反复摩挲,“而且,今晚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知道我的梦境……会不会有新的变化。”
桑影没有再说话,意识深处陷入一片沉寂,仿佛也在等待着某个即将揭晓的答案。
……
审讯室内,白炽灯的光惨白刺眼,将每寸空间照得无所遁形,连空气里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
周幸以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姿态看似闲适,目光却精准地,一寸寸剖析着对面男人的伪装。
贺知章坐在对面,这位洛城市委常委、康诺医疗中心创始人,即使双手被手铐锁在桌腿上,依然挺直脊背,昂贵的定制西装没有一丝褶皱,眼神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傲慢,仿佛不是在接受审讯,而是在参加一场商务会谈。
“贺院长,”周幸以翻开桌上的文件夹,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你之前来报案时,明确表示不认识王梅,对吗?”
贺知章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里满是轻蔑:“周队长年纪轻轻,记性倒是不错,怎么,查了这么久,没找到我儿子的线索,又来翻旧账了?”
“干我们这行,靠的就是记性。”周幸以不愠不火,手指在文件夹上轻轻敲了敲,目光扫过里面的检测报告,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对了,还没恭喜贺院长,老当益壮,喜得贵子——虽然才十周,不过也是件大喜事。”
贺知章的手指猛地一颤,带起镣铐哗啦啦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强自镇定下来,语气生硬:“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周幸以抬眼,锐利的目光直射过去,像两把尖刀,要刺穿他的伪装:“王梅肚子里的孩子,经DNA比对,是你的,现在,贺院长还说不认识她吗?”
贺知章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从震惊到慌乱,最后定格在一种被揭穿后的懊恼与羞愤上。
他重重叹了口气,双手撑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我……我承认,我撒谎了!王梅……是我大儿子贺辰介绍过来的,后来……后来就有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我是一时糊涂,被她缠上了!我怕这件事传出去,影响我的家庭,影响我的声誉!我爱我太太,我不能让她知道……”
他声音哽咽,眼眶微微发红,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塑造着一个因一时失足而悔恨不已的丈夫形象,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说不定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周幸以静静看着他表演,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像是在给这场戏打拍子。
直到贺知章的哭声渐弱,他才用平静无波的语气,投下一枚重磅炸弹:“贺院长,你的戏可以收一收了,王梅,已经死了。”
贺知章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突然掐断了喉咙。
他猛地抬头,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眼神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惊愕——那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没想到王梅已经死了,连嘴角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死...死了?怎么可能...”他喃喃道,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表情管理险些失控,之前的镇定和傲慢荡然无存。
周幸以不给他喘息之机,在他试图重新组织语言、找回伪装时,猝不及防地抛出另一个名字,语气冰冷:“田小雨,还记得吗?”
贺知章一怔,眼神有瞬间的茫然,像是在努力回忆这个名字:“谁?”
周幸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满是嘲讽:“看来贺院长贵人多忘事,连那个被恶犬分尸的小姑娘的名字都记不得了。也是,毕竟对您来说,这种小人物,大概跟路边的石子没什么区别。”
他的目光落在贺知章下意识蜷缩的左手小指上,那根手指比其他手指略短,指节处有一道浅疤,“那你手指上的伤,总该记得是谁留下的吧?”
贺知章脸色微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将左手往桌下缩了缩,却被手铐限制住,只能强自镇定:“亲戚家孩子不懂事,玩闹时咬的,一点小伤,早忘了。”
“玩闹?”周幸以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目光紧紧盯着贺知章的眼睛,“贺院长,田小雨这姑娘的牙齿,结构很特殊——法医鉴定报告里写得很清楚,她的左侧上颌尖牙呈独特的钉状结构,牙尖内倾约15度,这种齿痕,在全国范围内都罕见。而法医在你小指上提取的咬痕模型,跟这个特征完全吻合。你觉得,法庭是会相信你的‘亲戚家孩子’,还是相信这份即将出炉的司法鉴定报告?”
贺知章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流,滴在西装领口上。他低下头,避开周幸以那道洞悉一切的目光,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绝望:“我要等我的律师...在律师到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周幸以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身影在灯光下投在贺知章身上,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可以保持沉默,这是你的权利。”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田小雨的尸体不会沉默,她身上的伤口,她的齿痕,她最后看到的景象,都会告诉我们,是谁最终撕裂了她的生命。”
就在周幸以转身欲离时,贺知章突然抬头,那双刚刚还写满慌张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冷厉的光,像毒蛇的信子,带着威胁的意味:“周队长,”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甚至带着几分阴狠,“那些所谓的证据,你可要保管好了,千万别...弄丢了,洛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
周幸以脚步微顿,侧首投来一瞥,那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悸,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的虚张声势,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放心,贺院长。”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该留下的,一样都不会少,毕竟,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让证据说话,让死者瞑目——不管这水有多深。”
审讯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将贺知章阴鸷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内。周幸以站在走廊的灯光下,微微眯起眼睛,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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