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梦，变了

市局的灯光彻夜未熄，而在相隔几条街的公寓里，桑榆的梦境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这一次，她置身于一个充满消毒水与血腥气味的狭长空间。惨白的灯光在头顶闪烁，映照出一排排锈迹斑斑的铁架床。床上躺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全都穿着统一的灰色衣物，像是某种制服。

每个人的腹部或胸腔都被剖开狰狞的伤口，脏器不翼而飞，只留下黑洞洞的腔体。在那空洞之中，隐约有什么在蠕动，却始终看不清轮廓，只能听见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

“我还可以的……”

“做完这一单就好了……”

细若游丝的哀求声在空气中飘荡，一只只苍白的手从床边无力垂下，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血迹。

突然，画面扭曲变换。

那些可怖的伤口被粗糙地缝合起来，歪歪扭扭的黑色缝线像蜈蚣爬满皮肤。

刚才还在哀嚎的人们，此刻却如同提线木偶般排成一列，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写有数字的木牌。

鞭子破空的声音清脆刺耳，有人动作稍慢，立刻被狠狠踹倒在地，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背上，却只换来一声闷哼。他们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像一件件失去灵魂的商品，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桑榆的视线缓缓上移——

在梦境最深处的阴影里，悬浮着一双巨大的、戴着白色手套的手。

无数黑色丝线从指尖垂落，精准地连接着下方每一个“木偶”的关节。那双手优雅地牵动丝线，下方的木偶们便随之起舞，丝线绷得极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勒断骨骼。

桑榆睁开眼，晨曦正好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冷汗，只是平静地坐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微凉的晨风拂面而来，让她彻底清醒。

【看来某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终于达标了。】桑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依旧带着那份标志性的冷傲，但细听之下，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欣慰。

桑榆一边洗漱一边回应：“毕竟天天上‘恐怖片速成班’，总得有点进步。”

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她点了份外卖，随后拿出一张纸在画板上摊开。

铅笔在白纸上快速游走，勾勒出空荡的胸腔、扭曲的缝线，还有阴影中那双操控一切的手。画面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但她下笔稳定，眼神专注。

“孟队几次突查暗夜迷城都无功而返，”桑榆笔尖一顿，若有所思，“如果……他们把毒品藏在人的身体里呢？就像梦里那些被掏空的腔体，或许就是最隐蔽的运输方式。”

【还不算太迟钝。】桑影轻哼一声，【看来本影的调教初见成效，今天去医院，正好可以关心一下你救下的那个姑娘，说不定能验证你的猜想。】

桑榆轻笑：“得令！保证不让影姐失望。”她补完最后几笔阴影，拿起手机给周幸以发去信息：“周队，我上午先去医院探望伤者，争取尽快带回有用线索。”

信息刚发送成功，门铃响起，外卖到了。

她快速吃完早餐，将画板收进随身背包。出门路上，她拨通了何阳的电话，瞬间切换成骄纵千金的语气：

“何阳！李铭现在怎么样了？你别敷衍我，我马上到医院，要是让我发现你没照顾好他……”她故意拉长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电话那头的何阳显然措手不及，支支吾吾地保证：“他、他很好，医生都说没问题……”

“最好如此。”桑榆冷哼一声，“在医院等着，我到了要亲眼确认。”说完利落挂断，丝毫不给对方拒绝的余地。

【演技精湛，值得一朵小红花。】桑影的调侃里带着几分赞许。

“都是影姐教得好。”桑榆唇角微扬，迎着晨光加快了脚步。

……

市局重案组办公室笼罩在一片凝重的低气压中，与窗外灿烂得有些过分的朝阳形成了鲜明对比。

空气里弥漫着隔夜咖啡和疲惫的气息，打印机不知疲倦地吞吐着纸张，发出单调的嗡鸣。

“砰——！”

一沓厚厚的审讯记录被带着火气重重拍在办公桌上，震得旁边的笔筒都晃了三晃，几支笔滚落在地。

“周幸以！”赵刚顶着两个浓重得堪比熊猫的黑眼圈，声音嘶哑却依然洪亮得能穿透墙壁，“老子带着二组弟兄熬了个通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给你审出这么点东西！要不是看在张局面子上，谁乐意大半夜不睡觉给你擦这个屁股！”

办公室里其他警员都识趣地低下头，假装专注手头工作，实则个个竖起耳朵，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重案组三位大佬之间的戏码，向来比八点档电视剧还精彩，不容错过。

周幸以从堆积如山的案卷中抬起头，脸上不见丝毫恼意，反而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的笑容。

他起身，亲自拿起热水瓶给赵刚面前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搪瓷杯续上热水，动作不紧不慢，“赵队，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

他声音温和，与赵刚的火爆形成鲜明对比，“咱们不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您上次不是夸我那明前龙井喝着顺口吗？特意托人多弄了一箱，今早刚到，已经让人搬到二组办公室了，各位兄弟都尝尝鲜。”

赵刚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杯，火气肉眼可见地消了一半，但面子上下不来，还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少来这套糖衣炮弹！”

“哪能啊，”周幸以笑容不变，像是早料到他的反应，“知道兄弟们熬夜辛苦，肌肉僵硬，还给你们二组下单了一台最新款的全身按摩椅，这会儿估计已经安装好了，审完犯人，正好去松快松快筋骨。”

站在赵刚身后的二组警员们闻言，个个眼睛发亮，有人甚至忍不住小声击掌欢呼，被赵刚回头一瞪，又赶紧憋住笑，假装严肃。

赵刚这才凑近周幸以，压低声音，转入正题：“说正事，抓回来的这二十几号人，多数都撂了，承认参与了康诺内部那个‘选妃’的烂事，迷奸、强奸、故意伤害，证据确凿，跑不了。但你重点交代要深挖的人体实验……”

他摇了摇头，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除了那个被你们按在手术台上的现行犯，其他人都他妈跟约好了似的，一问三不知，装傻充愣的本事一流。康诺查封的那些器官储存罐，标签全都对不上号，他们异口同声全推给下面办事的人，说自己毫不知情，把自己形容得像小白花。”

周幸以慵懒地靠进椅背，指尖在光洁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神色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不急，水已经搅浑了，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主动跳出来帮我们把证据链补齐的。”

“啥？”赵刚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嗓门又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证据还能自己长腿跑过来报到？你小子什么时候改行当算命先生了？这玩意儿也能算出来？”

这时，三组组长雷晋拿着一份报告步履从容地走过来，他一贯温和的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但此刻那笑容里却掺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严肃。

雷晋翻开报告，声音清晰平稳：“我们这边倒是有点进展，算是撕开了个小口子，有几个人心理防线比较弱，承认参与了所谓的‘万神殿蓝图’计划……”

“嚯，名字起得挺唬人。”旁边一个年轻警员忍不住插嘴。

雷晋看他一眼，继续道：“说白了，就是一套换血、更换脏器的邪门流程，妄想着靠这种手段长生不老，甚至‘造神’。所有匹配源都由康诺秘密提供，参与者只需要支付天价费用就行，真是活得久了，什么荒唐事都能见识到。”

正在整理证物照片的林佳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搅，干呕了一声，低声狠狠骂道：“一帮畜生！人渣！”

自从在“暗夜迷城”酒吧阴沟里翻船，这位心高气傲的年轻女警没少被同事善意的打趣包围——

“哟，林警官，暗访体验如何？听说那儿的酒劲儿挺大？”

“佳姐，下次再去记得带解药啊，一杯就倒可不行。”

此刻她抿着唇，眼底燃着两簇火苗，发誓要亲手把这伙无法无天的人渣绳之以法，一雪前耻。

雷晋不动声色地将报告翻过一页，继续抛出重磅信息：“更重要的是，他们交代，这种反人道的‘实验’难免有出意外的时候，一旦‘耗材’……也就是那些被他们视为物品的活人，不小心弄死了，尸体会被统一运到城郊的永光电机厂，就在那个废弃多年的大烟囱底下进行处理。”

刚倒完水回来的刘海听到这话，想到u盘里那些骇人听闻的数据，他狠狠一拳捶在座椅靠背上，发出“噗”一声响：“又是那个鬼地方！看来那真是他们专门用来毁尸灭迹的老据点了！”

周幸以沉吟片刻，多问了一句：“审讯过程中，有人提到过二十年前的旧案吗？哪怕是无意中带出来的。”

雷晋肯定地摇头：“嘴巴都很严，要么是确实不知情，要么就是被严格警告过，不敢提。”

办公室里喧嚣暂歇，只剩下打印机规律的吞吐声。周幸以踱步到窗边，目光越过城市参差的轮廓，投向更远处模糊的天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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