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叶淮然的身份

【梭云坊】力挫找茬嬷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南城一带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三日后的花样鉴赏会也备受期待。

店内伙计们干劲十足，顺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按照顾山月的吩咐准备场地、清点货品。

顾山月却把自己关在后院临时辟出的“账房”里，对着一堆画废的图样草图蹙眉。击败对手的兴奋过后，是更实际的焦虑——鉴赏会拿什么镇场子？

光是些花鸟虫鱼、市井小景，吸引普通顾客足矣，但若想真正站稳脚跟，打出名号，必须有些能让人眼前一亮、甚至能吸引更高消费力群体的东西。

谢恒那日的话点醒了她。

他说她的花样“意境脱俗”、“并非寻常坊间可见”。

这让她意识到，或许可以拓展一下思路，不再局限于传统女红范畴，男子的生意也是可以做的！

“男子的配饰……香囊、腰带、扇套、剑穗……”顾山月咬着笔杆，喃喃自语，“可男子喜好什么？墨竹、山水、猛兽、刀剑？具体该如何设计才能既雅致又不失英气？”她一个从小在市井摸爬滚打的女子，对高门公子的审美实在缺乏了解。

找谁问？

顺子他们肯定不懂。

谢恒？倒是合适，可萍水相逢话都没说两句，莫名去问这个，不太好……

思来想去，眼前竟然只剩下一个最不合适、却又唯一可能给出建议的人——叶淮然。

虽然他嘴巴毒，性子冷，但不得不承认，他平日用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方帕子、一个杯盏，都透着一种低调的精致。

而且，他的身份是将军，接触的层面定然不低。

打定主意，顾山月收拾了一下心情，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几分狡黠的讨好笑容，端着一盘新做的桂花糕，袅袅婷婷地往叶淮然的书房走去。

书房内，叶淮然正对着一军务奏报，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听闻熟悉的脚步声，他头也未抬，只淡淡道：“无事献殷勤。”

顾山月笑容不变，将糕点放在书案一角，声音甜得能齁死人：“夫君说的哪里话，妾身新做了点心，特地送来给夫君尝尝鲜。”

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书房陈设。

多宝阁上的玉摆件、笔架上的紫毫、甚至他腰间悬挂的那枚质地极佳的墨玉环佩……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且品味极高，绝非暴发户式的炫耀，而是一种融入骨子里的讲究。

叶淮然终于抬眸瞥了她一眼，又扫了眼那碟卖相不错的糕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说吧，又闯什么祸了？还是看上了库房里哪件东西，想拿去当了换钱？”

顾山月：“……”

忍住，有求于人。

她深吸一口气，维持着笑容：“夫君真是误会妾身了。妾身只是想请教夫君一点小事。”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又无害，“过几日小店要办个鉴赏会，妾身想着不能只做女子的生意，也想做些男子适用的绣品，比如香囊、剑穗之类。只是……妾身愚钝，不太懂如今京中公子们的喜好，想着夫君见多识广，品味高雅，特来请教一二。”

叶淮然闻言，眉梢微挑，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后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哦？怎么突然开窍了？前几日不还只盯着女子们的荷包帕子么？”

顾山月眨眨眼，下意识道：“哦，是那日谢公子来店里，偶然提及……”

话一出口，她就暗道不好。

果然，叶淮然脸上的那点玩味瞬间消失，眼神沉静下来，周身气压似乎都低了几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谢恒？他的话你倒是当圣旨。”

顾山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找补：“也不是关心……就是随口闲聊，说我的花样雅俗共赏，所以我觉得或许可以试试拓展一二……这才……”

“所以，是他给了你灵感，你只是来找我印证一下？”叶淮然打断她，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顾山月就是觉得后颈发凉。

“不是印证！是请教！真心请教！”顾山月赶紧表明立场，心里却嘀咕：这人真是喜怒无常！

叶淮然盯着她看了片刻，直看得顾山月头皮发麻，才忽然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既是请教，总得有点诚意。光是这点心，可不够。”

顾山月心里骂了一句“奸商”，面上却笑靥如花：“夫君想要什么诚意？”

叶淮然未答话，起身走到多宝阁旁，取下一个紫檀木盒，打开，里面是几件他的旧物——一个有些年岁但皮质极佳、纹路大气的旧剑穗；一枚绣着暗纹墨竹、针脚极其细密精湛的香囊；还有一条玄色锦缎腰带，边缘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的云雷纹，低调而奢华。

“拿去看看吧。”他将盒子推到她面前，语气随意，仿佛只是丢出几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京中所谓风雅，无非这些调调。至于谢家公子喜好何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山月，带着一丝讥诮，“想必夫人已然心中有数，不必我再多言。”

还没完没了了还！  顾山月被他一激，忍不住小声回呛：“妾身怎会知道谢公子喜好？不像某些人，英雄救美，还受了伤回来……”

她本是随口反击，没想到叶淮然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嗤笑出声：“英雄救美？不过是赵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拙劣戏码罢了……”话到此处一顿，语带疑惑：“你怎知我受了伤？”

“我的鼻子可灵了，你身上的药草味可瞒不住我，”顾山月有些骄傲道，随即又疑惑的抬起头看他：“既然不是因为英雄救美，那你的伤……”

叶淮然眸光微闪，意识到失言，立刻收敛了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不该问的别问。”

顾山月的心却一下子被吊了起来。  不是英雄救美受的伤？那是怎么伤的？钟管家明明说他那几日告假，并非公务外出……他是去处理私事？什么样凶险的私事，能让他这样身手的人受伤？

她低头看着盒子里那些明显价值不菲、品味卓绝的旧物，再结合他神秘的行踪、受的伤、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与“乡野出身”截然不同的气度与见识……

这个人身上的谜团，真是越来越多了。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仔细观摩起那些物件来。

越是细看，越是心惊。

无论是皮质的选择、绣线的配色、纹样的设计，都堪称完美，透着一种历经时光沉淀的优雅与力量感。这绝非一个普通武将或暴发户能拥有的品味。

“看够了就拿去，照着样子改改，别一模一样。”叶淮然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顾山月合上盒子，真心实意地道了谢：“多谢夫君，这些很有用。”顿了顿，她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是嘴太毒……”

叶淮然耳尖微动，睨她一眼：“嘀咕什么？”

“没什么！夸夫君品味好！”顾山月立刻端起假笑，抱着盒子溜得飞快。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叶淮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但很快，那笑意便被凝重取代。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左臂某处，那里，衣料之下，一道新愈合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而另一边，顾山月抱着盒子回到房里，心却静不下来了。

叶淮然的伤、他的品味、他神秘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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