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是赵家产业

吏部尚书赵府内厅，气氛冰寒彻骨。

“废物！蠢货！”赵夫人的尖利嗓音几乎要刺破屋顶，她猛地将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汝窑茶盏狠狠掼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四溅的茶水和瓷片，吓得地上跪着的心腹嬷嬷又是一个哆嗦。

“连个市井泼妇都对付不了！反而让她借势扬了名？我们赵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赵夫人胸口剧烈起伏，保养得宜的脸上因愤怒而扭曲。她气的不仅是失败，更是那种脱离掌控的恐慌。

嬷嬷头磕得砰砰响，涕泪横流地将责任全推给了对手的“刁滑”和围观百姓的“愚昧”：“夫人息怒！老奴该死！可…可那顾娘子实在牙尖嘴利，手段狠绝…那些泥腿子都被她蛊惑了……”

“她那些花样图册，当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尚书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阴沉得能拧出水。

他指尖用力敲着黄花梨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跪地嬷嬷和一旁垂头落座的赵华荣心上。

朝堂之上，新帝登基，清算旧账，他这位曾依附废太子的吏部尚书如今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慎就丢了乌纱甚至性命。

回到这后宅，原以为能轻松拿捏一点商贾小事，没想到竟也横生枝节，这种内外交困、事事不顺的憋闷感，让他怒火中烧，更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与恐慌。

“是…老爷，老奴仔细看了，确实…确实都是些市井玩意儿，俚俗得很，不像抄自大家……”嬷嬷连忙回答。

“哼，倒是小瞧了。”赵尚书眼中闪过厉色，“行事如此刁钻泼辣，反应迅捷，绝非普通商户女！去查！给我动用人手，仔细查清楚这个老板的底细！籍贯何处，背后究竟是谁在撑腰！”他气的不仅是损失，更是这种被蝼蚁挑衅的羞辱。若查出来没什么背景，他定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官威如山！

嬷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厅内只剩下赵家三口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赵夫人尤自不解气，猛地将目光投向一旁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女儿赵华荣身上，那目光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是宣泄无处安放的怒火。

“荣儿！你整日在家读那些死书、弹那些琴曲有什么用？！如今家里是个什么光景，你难道不知吗？”赵夫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刻，“你父亲在朝中艰难，处处需要银钱打点！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考不上功名也就罢了，整日只知道流连那烟花之地，挥金如土，将来若想替他谋个前程，哪一样不是天价的银子填进去？！”

赵华荣纤细的身子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她当然知道。哥哥赵文睿是家中嫡子，被宠得无法无天，文不成武不就，是父母心头最大的痛和无底洞般的开销。至于那个怯懦沉默的庶妹……更是如同隐形人一般，毫无价值。

全家的希望，似乎都压在了她这个略有才名和容貌的嫡女身上。

母亲从小精心栽培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是按照最高标准的名门淑女来打造，指望着她能嫁入高门，成为家族最有力的攀附与依靠。

甚至家中这最重要的产业——“永昌绸布庄”，虽对外一直由心腹掌柜打理，无人知是赵家产业，但母亲也曾透露过，日后有意交给她来掌管，毕竟她通文墨、懂鉴赏，比那败家儿子强上百倍。

这绣庄生意，几乎是赵家如今维持体面开销和未来打点的最大支柱，绝不容有失。

“如今倒好！”赵夫人越说越气，指着门外方向，仿佛“梭云坊”就在眼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个贱妇，就敢抢我们赵家的饭碗！断我们的财路！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吗？！”

赵华荣心中一片冰凉，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怯怯抬头，声音细弱：“母亲……女儿…女儿能做什么？”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梭云坊不是自诩花样新奇，要办什么鉴赏会吗？”赵夫人眼中闪过冷光，一把抓住女儿冰凉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你女红好，眼光也刁，寻常花样入不了你的眼。三日后，你去那鉴赏会瞧瞧！”

“母亲！”赵华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混迹于市井商户之中？与那些平民百姓挤在一处？

这…这于礼不合，若被相识的闺秀知道，她还有何颜面？

“你给我仔细看清楚，她那些所谓的新花样都是什么路数！最好…最好能凭你的记性，回来给我默画出来！”赵夫人的话语冰冷而充满算计，“若是能抓到一丝半毫抄袭模仿名家的证据，或是…或是些僭越违制、寓意不祥的花样，哼！”她的冷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那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让她关门滚蛋！”

“母亲！不可！”赵华荣失声惊呼，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这…这是窥探…是构陷…女儿…女儿万万做不到……”让她去做这等鬼祟阴损之事，比让她当众受刑还要难堪百倍。

她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女则女戒，怎能……

“做不到？”赵尚书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彻底撕开了虚伪的温和，“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家业凋零？看着为父被对手攻讦却无银钱打点？看着你哥哥前途尽毁？看着我们赵家跌入泥潭，你日后连份像样的嫁妆都凑不齐，随便被打发出去吗？！”停顿片刻，赵尚书声音冷硬如冰，带着不容置疑与嫌弃厌恶：“要你去攀附叶家，你却连个乡下妇人都抢不过！甚至投怀送抱都叫人嫌弃！如今让你为了家中产业出份力，你又推三阻四。这就是你的孝道？！这就是我赵家十几年悉心培养你的结果？！”

“孝道”和“家族兴衰”两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下，瞬间碾碎了赵华荣心中微弱的抗拒和道德感。

她看着父母那焦灼、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神，她瞬间被巨大的恐惧、负罪感和深深的无力感所淹没。

她习惯了顺从，习惯了将所有真实的自我、微小的意愿深深掩埋，套上父母精心打造的金丝笼。

最终，她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落，声音细若蚊蚋：“……是，女儿…女儿知错了。女儿会…会想办法去的。”

赵夫人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手，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从未发生过，又变回了那个雍容的贵妇，只是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才是我赵家的好女儿。放心，无人知道永昌庄是咱们家的，你只需扮作寻常富家小姐，戴好帷帽，多看多记，无人会怀疑。”

她又仔细叮嘱了如何装扮、如何观察等细节。

赵华荣浑浑噩噩地回到闺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心腹丫鬟春杏悄步进来，看着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满是担忧，低声道：“小姐，夫人让奴婢给您送东西来。”说着，递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和一套半新不旧的素锦衣裙，“夫人说，让您到时候用这些，打扮得莫要太起眼。”

赵华荣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套象征着任务与阴谋的衣物，只觉得那素雅的锦缎仿佛毒蛇的皮囊，令人作呕。

春杏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小姐，奴婢方才去前院取东西时…好像看见咱们府上的二管事，鬼鬼祟祟地往后门去了，行色匆匆的…奴婢隐约听他跟小厮嘀咕了一句什么‘西城’、‘鬼手张’、‘要干净’……奴婢听着，心里害怕得紧……”

西城？

那是京城三教九流、下九盘杂役聚集之地，传闻中只要给够钱，什么见不得人的脏活都有人接……

“鬼手张”……这名字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父母……难道除了让她去窥探构陷，还同时安排了别的、更阴毒、更可怕的手段去对付那个顾娘子？！

她不敢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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