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未明
院子里的石榴花正开,火一样的红在晨光里晃。
李婶把粥端上桌,笑着说:“回来正好,给你煮了豆汁儿,炸了焦圈,还有几根油条,你爱吃的糖火烧也在笼屉里。”
顾朝暄“嗯”了一声,声音沙哑。
她没坐下,只说:“李婶,我先洗个澡,等会吃。”
“好。”
……
回房关门,反锁。
在浴室,她脱下衣服的那一刻,镜子里映出她自己,脖子、肩头、锁骨下,全是青红的痕迹。
热水顺着她的肩头往下流,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温度。
顾朝暄站在雾气里,呼吸一阵一阵发紧。
她的皮肤很烫,烫得不只是因为水温。
那是一种从身体深处升起来的灼热。
仿佛每一寸被碰过的地方,都还留着昨夜的记忆。
胸口、锁骨下、腿侧……只要水流掠过,神经就会一跳。
她不习惯这种感觉。
过去二十多年,身体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具载体。
可现在,它有了自己的反应,仿若被打开了某个开关。
她试着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心跳还是一下一下往上撞,节奏失控。
身体比她自己更诚实,也更固执。
神经的兴奋还没完全退去,哪怕只是轻轻擦过肌肤,也会引来一阵颤意。
那种敏感让她手足无措。
她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疼、是痒,还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一切都结束了,身体却在一点点回忆那场未知的接触。
她闭上眼,任凭水流冲在自己身上。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口堆积:羞耻、慌乱、还有一种陌生的好奇。
她的身体在变化,她清楚地知道。
皮肤的温度、呼吸的频率、甚至心跳的节奏,都和昨天不同。
那是一种被标记过的感觉。
不疼,却让她不敢多想。
她伸手去调冷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冰凉的水一落下,皮肤瞬间收紧,她轻轻打了个哆嗦。
镜子里的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眼神亮得近乎倔强。
她盯着那张脸许久,蓦然意识到——
那场混乱的夜晚,已不只是一个错误的片段。
它改变了她。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
她的身体已经记住了那种感觉。
而她,只能在这场热与冷的交替里,慢慢学会与自己和解。
……
顾朝暄擦干头发,换上T恤与长裙。
推门出去,晨光正好。
李婶正在院角收拾,见她出来,笑着招呼:
“哎呀,洗完啦?早点吃吧,豆汁儿要是凉了,就不香了。”
顾朝暄“嗯”了一声,挽起袖口去盛粥。
瓷勺碰在碗壁上,发出轻轻一声脆响。
李婶在一旁擦手,似是随口,却低声道:
“朝朝啊,昨晚你不是去参加何家的宴会吗?怎么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在那边住下了呢。”
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陆主任来了。”
顾朝暄的手一顿,瓷勺在半空里轻轻晃了一下。
没说话。
李婶叹了口气,神情里带着一点怜惜,“昨天夜里,他坐在院子里那棵槐树下,什么也没说,就抽烟。茶我给他端了两次,都没喝,烟是一根接一根。天快亮的时候才走。”
“……他没说什么?”
“没。”李婶摇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看那神情,像是出了什么事。脸色很沉,一句话不带。朝朝啊,你待会儿给他打个电话吧。咱们不一定能帮上忙,慰问一下也是好的。”
这两个孩子算是她看长大的,小时候多好的两个人啊,也不知道后来是从哪一刻起,连“熟悉”都成了一种礼貌的假象。
这些年,北京城的天也变了。
老一辈渐渐退下,年轻的一辈各有去处。那两个孩子,一个走上政务系统的正轨,行事一板一眼,像他父辈当年的模样;一个经历风浪之后,学会了沉默和自持,身上的棱角被岁月打磨得干净。
这样的距离,干净得体,却让人心疼。
顾朝暄垂下眼,瓷勺在碗中轻轻搅动。
豆汁儿的香气混着焦圈的热味,在空气里慢慢升腾。
有种说不出的沉。
她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这一夜,两个男人都没睡。
一个在她梦里,一寸一寸地逼近;
一个在院外的夜风里,把烟抽到了尽头。
她放下勺子,轻声道:“我知道了,李婶。”
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点力竭的平静。
李婶看着她那双眼,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只去收拾餐具。
……
她最终没有拨那个电话。
她按时出门。
因为临时任务,门岗给她批了日通行证,白底黑字,姓名与证件号都在。
她在前台登记,接过访客牌。
走廊很静,空调的风吹在脚踝处,带着会场常见的那种“标准化凉意”。
十点整,她敲门。
“进。”
楚悦站在窗边,袖口挽到手臂中段,指着投影上的会议流程让同事对表。
她回头时,神情自然,像把电话里那点紧绷在转身的一秒就收拾干净了。
“来了?”
顾朝暄点点头,说早上好。
两个人寒暄几句,顾朝暄随之就开启了工作模式。
她抽出术语库。
是更新到昨天晚上的版本,能源转型、碳边境调节、产业补贴、实验室合作、访问学者互认……每个词条后面都标了使用场景与备选译法,右页留白处用铅笔写着“若对方先用A,保持A;若对方先用B,保持B”,简洁而专业。
她看得很快,偶尔在边缘添几个小记号:同根词、易混义、语域高低。
英语之外,夹着两页法语与一页德语的补丁,她眉头微挑,顺手把三处性数配合的小错圈了出来。
“看到了?”楚悦把水杯放到她手边,“谢谢,确实漏了。”
顾朝暄“嗯”一声,继续往后翻。
纸张在指腹下轻轻刷过,像把思绪磨得更细。
她不刻意想昨晚,不刻意想清晨那几句。
她的方式是把眼前的线条全归整到位:数字、名词、顺序和逻辑,一样不少,一样不多。
十一点,办公室里通知:下午两点去国图国际厅踩点,三点半做一次全流程演练,包括安检、同传间测试、席卡校对与动线预演。
她点头,合上资料,把已改的标注发回团队云端。
短信轻轻震了一下。
她不看,也知道是谁。
楚悦在对面,余光落在那一闪。
她没有开口问,只低头在备忘清单上添了一行:音响备机×1、麦头备用×2、同传间空调检查。
手指顿了顿,把手机屏幕划开——
十一:【她如果去上班,给我发个信息。】
早晨八点半发的。
楚悦在会议例会间隙扫到,简短、没有解释,末尾也没有标点之外的任何情绪。
她没立刻回,等看见顾朝暄出现在门口,才打了两个字。
来了。
她知道他们在闹别扭。
十一这样的人极少和谁用请求的语气谈一件小事;他向来是把人、事、变量全部装进一个能控的框里,给出“最优路径”,别人照做即可。
能让他退半步,说明那半步已经逼近他的边界。
楚悦想了想,把手机扣回案头。
她不打算插手。
高翻院的工作有一套冷静的“非介入”原则。
在场,但不评判;协助,但不卷入。
对人亦然。
她抬眼,看见顾朝暄正在把术语库最后的附表一页页压平,指甲修得很短,指节下隐着那种训练过的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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