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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突袭


胡同口的风把槐叶吹得哗啦啦直响。傍晚的天还没全黑,谢家影壁后的灯先亮了半盏,青砖被一圈暖意笼住。

“嘀——”

短促一声喇叭,把她从今日的流程表里拽出来。

顾朝暄抬头,看见街口一辆深色轿车缓缓并到巷边,车窗降下半截。

一个男人侧过脸来,金丝边眼镜在暮色里反一点光。他没下车,隔着半扇窗朝她勾了勾指尖。

“认不出我了?”

她收回肩上那根包带,礼貌而克制:“你是?”

“程屿。”

名字像一粒盐,落在记忆的暗水里,先没有味道,过两秒才慢慢化开。

“这么晚,有事?”

“见见老朋友。顺便路过。”

她略一思忖,点头:“喝杯茶吧。”

“好。”

……

李婶见她带人回来,笑着迎上来:“朝朝带朋友回来了,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麻烦您了。”顾朝暄说。

她转进厨房,动作利落地取茶、温壶、洗盏。

水声潺潺,灯光温柔,她低头拨弄茶叶时。

程屿坐在客厅的藤椅上,静静看她。

多年不见,她变得更安静了,安静到像是与这间屋子一起老去。

茶香起,顾朝暄端出来,放到他手边。

他接过,眼神微转:“你不问我来干什么?”

“你现在不是要说了吗。”

程屿笑了一下,手指摩着茶盏的边缘,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片刻后,他问:“你真的和秦湛予在一起了?”

顾朝暄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抬眼,神情淡淡:“这好像不关别人的事。”

“别人?”他挑眉,语气里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轻讽,“他可不是‘别人’。”

顾朝暄没接,只把茶盏往前推了推。

程屿看着她,忽地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某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陆峥出车祸了。”

瓷盖“当”地一声轻响,滑到地毯上,茶水溅出一小滩。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声音很轻。

“今天早上,从你家这边出去的路上。”

顾朝暄的喉咙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很严重吗?”

程屿看着她,眉宇间一瞬紧了紧。

她问得太平静,平静得像在听别人的消息。

他忽地冷笑:“顾朝暄,你的心冷到这地步了?他出事了,你连问都像在问天气。是不是非得死了,你才会去看看?”

屋内的空气一寸一寸凝固。

顾朝暄静了片刻,终于开口:“程屿,你要是想用这些话来试探我,那就不用了。我和陆峥之间,早就没有你想的那种牵连。”

程屿盯着她,嘴角的笑一点点淡下去。

他想说什么,却被她那双冷静的眼睛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我也懒得劝你。”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便签纸,放在茶几上。

“这是医院地址,”他说,“陆峥这些年,也不比你快乐。你要是还记得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去看看他。”

顾朝暄的手指微微蜷着,没去碰那张纸。她的神色依旧平静,但唇角的线条明显绷紧。

他起身,走到茶几边,低头又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语气像是随口一提:“对了,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总带着那台单反吗?”

顾朝暄抬眼,没有说话。

程屿却说:“那年去悉尼,他让我帮忙拍点东西。”

言尽于此,然后走了。

……

这世界真有意思。

一个消失多年的“熟人”,开车来敲门,喝她一杯茶,像背诵剧本一样,丢下一句“陆峥出车祸了”,再配一段煽情收尾。

连“悉尼”“单反”这种细节都没落下。

她轻轻呼了口气,起身去厨房。

茶壶里还余着一半水,已经凉透。她顺手倒掉,洗净壶壁。

水流冲在瓷面上,声音细碎,她的思绪也随之碎开。

她不是不动心,只是动过太久,早就学会了——

人一旦被放在“值得被心疼”的位置,就已经输了。

陆峥那种人,不该被她心疼,也不需要。

他出事了,有无数人会比她更快赶去医院。

轮不到她。

她擦干双手,重新回到客厅,茶几上那张纸还在。

……

手机屏幕亮着。

两条未读。

第一条是:【电话那事,我不该,但是你也得跟我道歉!】

第二条:【跟我道歉,把话收回,我就原谅你!】

顾朝暄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在玻璃上悬着,却迟迟没有点开。

……

那天傍晚,影壁后的灯又先亮了一盏。门铃一响,李婶去开门,回头冲屋里说:“朝朝,是曲夫人来了。”

院口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车。

曲映真穿着浅紫色西装套装,身后跟着司机,抱着两大纸袋。

“听说你回北京了,”她笑,语调不高不低,“一直想找个时间看看你,别嫌阿姨唐突。”

顾朝暄摇了摇头,让李婶把东西接过去。

“您太客气了。还特地跑一趟。”

“哪能叫客气。”曲映真笑,神色温和,“你也好几年没在北京了,回来总该有人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屋子里陈设极简,木质家具打磨得透亮,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檀香。

曲映真环顾了一圈,微微点头:“还是那股子干净劲儿。”

顾朝暄倒茶的手稳稳的,半分不乱。

茶香氤氲间,曲映真抬眼问:“老爷子在军区医院吗?”

“嗯,他身体不好,那边老战友多,还有医生在,所以一直没有申请出院。”

曲映真“哦”了一声,笑意浅浅:“挺好。你也好久没回来了,这次回来可得多陪陪他老人家,这样才对得起云青跟你姥姥,想来他们在天之灵会很安慰的。”

顾朝暄闻言睫毛一颤。

曲映真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中的茶盏,眼神不经意地落在顾朝暄脸上。

那目光柔和,却有着一种老练的审视。

“哎呀,阿姨真是不会说话,提起这个什么!对了,你这阵子在忙什么?”

顾朝暄接话:“没干什么,在做些闲散的事。”

“那也不错的。人有时候总得歇一歇,你这几年,不容易。阿姨听说……那些事之后,你一个人在外头,也挺苦的吧?”

顾朝暄淡淡一笑:“都过去了。”

“对,没事的,”曲映真接得极快,“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你还年轻,前头的路还长。该来的机会都会来。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别跟阿姨客气。你从小跟陆峥一块儿长大,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眼里,你和他妹妹一个样。”

她微微侧过身,目光含笑,却不容拒绝地补了一句:“我也把你当成自己闺女,凡事甭客气,知道吗?”

屋内的灯光静静照着,檀香在空气中打着旋。

顾朝暄轻声“嗯”了一下,笑容克制,没再多说。

曲映真似乎也不在意,语气一转,叹了口气:“害,陆峥这孩子啊,越大越不像从前那样稳重了。这不,昨天早上还出了点车祸。吓得我一早往医院跑,好在没大事。”

顾朝暄的手指在茶杯边沿停了一下,仍保持着淡淡的语气:“那就好。”

“也就是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不过也因祸得福。倒是让我见到了他女朋友。哎,这孩子啊,从小到大就喜欢藏着掖着。连我都没听他说过……是个检察官,倒是跟他般配。”

曲映真说这话时,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闲谈,又像是故意点到为止。

她放下茶盏,微笑不减:“挺漂亮的姑娘,气质也好,做事利落干净。我看得出来,陆峥这次是真用心。”

屋里一时间很安静。

“挺好。”她又说了一遍。

“是啊,”曲映真笑着接下去,语气淡淡,“阿姨也是放心了。这孩子啊,之前只顾工作,也该到了安稳的时候。你们那代人都长大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也就图个心安。”

她说得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温柔而妥帖。

可那份“心安”,听在顾朝暄耳里,却像一层薄纱,隔着所有的温情。

“他事业一直很好,身边有合适的人,也该安定。”

曲映真微微眯了眯眼,笑容不变,似乎在审度她这句话的分量。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最后曲映真起身,整了整袖口,笑意温婉:“那我就不多打扰了。阿姨今天就是想看看你,顺便告诉你,咱们家那口子还常念叨你跟老爷子,有空来家里坐坐。”

“我会的。”顾朝暄起身相送。

曲映真走到门口,忽而又回过头,笑容浅淡,“朝朝啊,你也长大了,别总一个人待着。人啊,不能老跟过去耗。懂吗?”

顾朝暄微微一笑,声音轻得听不出情绪:“懂。”

门关上,院子里又恢复安静。

影壁后的灯仍亮着,风掠过槐树,叶子“簌簌”作响。

顾朝暄站了很久,直到李婶出来问她:“吃饭了朝朝。”

她才回过神,轻声道:“好。”

……

吃过晚饭,何潇潇发来定位,说他们一群人在三里屯K歌,问她要不要过来。

顾朝暄回了句“改天”,把手机扣在桌上,拎了环保袋出门。

老胡同口的风把饭香和槐叶味子搅在一处。

她在小超市里转了两圈,买了水果,跟一排酸奶。

结账时,超市广播正放着一首老歌,旋律轻快,却带着点莫名的空。

顾朝暄拎着袋子出来,夜色已经完全落下,胡同口那盏昏黄的灯晕出一圈温光,映在地上。

她边走边吸酸奶,塑料吸管发出轻微的吱声。

天气闷,街角有人摆着夜摊,铁板上“滋啦啦”地冒着烟,辣椒和孜然的味混着夏夜的潮气,钻进鼻腔。

她一口一口吸得急了些,胃里被冰凉的液体灌得满满当当。

走到胡同尽头时,那股冷意翻上来。

她停下,抬手捂了捂嘴,过了几秒,快步走到路边的垃圾桶前。

胃里的酸奶全都涌出来。

她弯着腰,头发散下来,落在脸侧,风一吹,汗和泪混在一起。

那种从胃底翻出的酸涩感几乎让人眩晕,吐出来的只有一点白色泡沫,却仿佛掏空了整个人。

身后有行人经过,脚步声短促又迅速地绕开。

街灯落在她肩上,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顾朝暄缓了半晌,才直起腰,从袋子里摸出一瓶水,漱了口。

冰水在喉咙里流下,胃的灼烧感被一点点压住。

她望着前方的胡同口,那里有几个年轻人骑着电动车说笑着拐出去,笑声清脆。

她觉得好笑。

一切都在继续。

车子还在过,风还在吹,世界没因为任何人的出事或离开而停一秒。

她把空瓶丢进桶里,擦了擦嘴角。

风吹得她后颈发凉,恍惚间,街头的霓虹灯闪了两下,又灭了。

回去的路很安静。

胡同两侧的青砖墙在夜色中泛出一点旧光,檐下垂着的红灯笼微微晃。

踏进门,她把袋子放下,打开冰箱,整齐地把水果放进保鲜层。

她坐在沙发上,靠着靠垫,指尖还微微发冷。

手机亮了两下,是何潇潇的消息:【你确定不来?十一也在这儿。】

她盯着屏幕几秒,没回。

又过了半分钟,她删掉了那条消息,顺手关掉手机。

茶几上的那张便签纸,静静地躺在那里,边缘被风微微卷起。

顾朝暄伸手压了压,又放开。

窗外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像是谁在轻轻叩门。

可她知道,不会有人来了。

……

将近十一点,胡同口的风更凉了。影壁后的那盏灯把门槛照得一寸亮、一寸暗。

“笃、笃、笃——”

木门被敲得很有分寸,却一声比一声更靠近耐心的尽头。

李婶披着外套出来,脚上还是家里的棉拖:“这么晚——谁呀?”

门一开,夜风卷进来。

站在台阶外的男人身形高,白衬衫领口松着一粒扣,桃花眼里血丝明显,像是从一场没散的火里刚走出来。

“我找顾朝暄。”

“您是——”

“秦湛予。”

李婶一怔,下意识要回头喊“朝朝——”,话还没出口,客厅那头传来她的声音:“我在。”

顾朝暄从影壁后走出来,她朝李婶点了点头:“您去睡吧。”

李婶犹豫:“这么晚了——”

“没事。”她笑得很淡,“我送客就回来。”

李婶看了秦湛予一眼,终究还是把门撑大些:“那……早点回。”

门掩上时,院子里只余风声,槐叶哗啦地擦过墙檐。秦湛予站在台阶下,仰头看她两秒,像在压某句话。

他先开口:“出来。”

语气不重,却是熟悉的强势。

顾朝暄不动:“有事就在这儿说。”

“在这儿说,不合适。”他抬手,指了指门楣上那只老摄像头,“你姥爷那套规矩,连夜风都得记一笔。”

她沉默了两秒,终究迈下台阶。

他没再解释,抬起她的手腕,指尖一扣,把人直接带向那辆深色轿车。

一路无言。

北京的夜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柏油和槐叶的清苦味。

他把车一路往外开,穿过三环、四环,在五环外侧一段没什么车的辅路拐下,停在一块临河的空地里。

远处只有几盏零星的路灯和偶尔掠过的火车鸣笛。

刹车一踩住,他忽然探身过来,手掌一把扳住她肩背,另一只手“嗒”的一声把她座椅往后一压。

靠背骤然倒下,她整个人重心一失,后脑轻轻磕在头枕上,惊得眉心一紧。

“秦湛予!”她抬手就去捶他肩膀。

他没躲,硬生生挨了两下,腕骨一扣握住她的拳,“轻点。”

声音低,带着一路压着没出口的火。

他俯下去,先咬住她的下唇,像是惩罚,又像是确认她还在。

她疼得吸了口气,反手去推他胸口,“你——”

吻被他压得很深,气息都被夺走。

她急得抬膝,他提前收住身,肩膀一沉把她的动作挡住。

“顾朝暄。”他咬字很稳,唇齿间还带着她的气息,“我们还没分手。”

他停了停,眼神直直逼住她,“你对我实施持续性冷处理、恶意中断沟通的行为,已构成我们事实恋爱关系中的‘不当对待’。我现在依法主张‘停止侵害、排除妨碍、恢复交流’以及诚意沟通权的权利。听懂了吗?”

她没答,眼神像一面锁着的窗。

秦湛予眸色更深,被这扇窗彻底惹疯了。

他低笑一声,声音却发紧,握住她的腰往下一压,逼她整个人贴进来,胸膛与胸膛撞得她胸口一闷。

“听懂没?”

顾朝暄抿着唇,死不作声。

她忽然一把攥住他压在自己肩侧的那只手,低头狠狠咬下去。

铁锈味在口腔里散开。

秦湛予闷哼,没躲,垂眼盯着她,任由她咬出一排齿印,直到她的下颌酸得松口。

早知道她属狼崽子的,很爱咬人。

他才抬臂一捞,单手勾住她膝弯,把人从座椅上掀起来,稳稳落在他腿上。

“继续咬!”

“你混蛋!”她攥拳捶他胸口,指节打得生疼,“把我当什么……争风吃醋的工具吗?”

他不应,目光却更近,拇指扣住她下颌,把她的脸正过来。

唇锋压下。

不是温柔的吻,是带着恼与火的逼迫。她被他扣得动弹不得,呼吸被剥走,心跳砰地撞在喉咙口,涨得发痛。

“你……起开……混蛋!”她气得发抖,手肘去顶他肋侧。

他肩膀一沉,硬生生吃了这一下,呼吸却更乱了些。

他近在耳畔开口,声音沙得发哑:“说话,顾朝暄。你要沉默,我就亲到你开口。”

她眼眶都气红了,指尖一把扯住他手腕,顺势往下一拧,把他腕骨上的钢表偏到骨节处。

疼意袭来,他短促地吸了口气,力道终于松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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