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Cut——！！”

张导的吼声带着破音，在裴言知（萧景琰）轰然倒地的瞬间炸响，尾音里裹挟着惊魂甫定的震颤、难以言喻的震撼，以及终于尘埃落定的、沉重的心疼。这声“Cut”像一个开关，瞬间抽干了片场最后一丝属于戏剧的肃杀之气，只留下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现实。

死寂仅仅维持了一秒。

紧接着，是足以掀翻摄影棚顶的混乱爆发。

“裴老师！！”

“快！担架！医生！”

“别碰他！小心箭！”

“让开！都让开！通风！”

张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监视器后冲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没了平日掌控全场的霸气，只剩下一个长辈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惊惶。动作指导和武行更是面无人色，懊悔和恐惧几乎将他们淹没，比刚才的失误更甚百倍。他们比谁都清楚，那最后补射的一箭虽然是道具，但裴言知为完成真实效果，选择用身体去承受冲击，加上之前手臂的伤和强行完成的俯冲动作，这倒下绝非表演。

路遥是离得最近的人。

那声“接住！”的嘶吼仿佛还在她耳膜里震动，怀里象征着“江山”的沉重玉盒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冰冷地硌着她的手臂。她眼睁睁看着那支冷箭没入他后肩，看着他高大身躯在巨大冲击力下剧震，看着他眼中不屈的火焰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熄灭，看着他如同被斩断根基的山峦轰然倾塌。

时间在她眼中凝固、拉长，又在瞬间轰然坍塌。萧景琰倒下的悲壮结局与裴言知倒下的真实身影在她视网膜上彻底重叠、融合，最终只剩下眼前那片在玄甲上迅速洇开的、混合着化妆血浆和真实血液的刺目猩红。

“言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喊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慌。路遥猛地将怀中的玉盒抛开，沉重的道具砸在石阶上发出闷响，她却毫无所觉。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踉跄着扑跪到他身边，双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想碰触他，却又被那支狰狞的箭镞和他身下不断扩大的暗色吓得缩回。

“言知…言知你怎么样？你说话啊？”她跪在冰冷的石阶上，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无助。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颊沾满了尘土和血污，后肩箭羽微微颤动的地方，鲜红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渗出，浸透戏服，也灼烧着她的心。

随组医生提着更大的急救箱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拨开围拢过来的人。“都散开！保持空气流通！别围着他！”医生厉声吼道，迅速跪在裴言知另一边。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箭矢的位置和深度，又快速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微微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

“失血加上撞击，很可能是冲击导致的暂时性昏厥和疼痛性休克，万幸箭矢看着入肉不深，应该没伤到大血管和主要神经，但必须立刻送医院处理！不能拔箭！小林！加压纱布！先按住伤口周围止血！担架！快！”医生语速飞快地指挥着，手上动作不停，用大块无菌纱布在箭矢周围加压止血。

小林早已哭花了脸，手忙脚乱地听从医生指令，用纱布死死按住裴言知后肩渗血的边缘。路遥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不上手上沾染的血污，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起裴言知没有受伤的那边脸颊，冰凉的手指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拂过，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才找回一丝生机。

“言知…你撑住…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们马上去医院…”她俯下身，泪水滴落在他沾满尘土和汗水的额角，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

或许是她的呼唤，或许是止血带来的压迫感，裴言知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紧蹙的眉头拧得更深，发出一声痛苦难耐的、极其低哑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眼神涣散，带着剧烈的痛楚和短暂的迷茫，仿佛刚从深渊挣扎回来。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落在了路遥满是泪痕、写满惊惶的脸上。

“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气音。失血和剧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在！言知，我在！”路遥紧紧抓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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