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就当去见世面了

“没事，有战友照应。总不能坐等着被挤垮。”宋聿语气坚定，“倒是你，厂子里是不是也遇到难处了？我看你这两天愁眉不展的。”

向暖便把百货公司压货款和款式老旧的问题说了。

宋聿握住她的手：“别急，我这次去，也帮你留意留意南边现在流行什么布料、什么样子。咱们一起想办法。”

几天后，宋聿带着家里大半的积蓄，和战友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送走丈夫，向暖的心一直悬着。

她一边督促设计室参照有限的港台杂志改版旧款式，一边硬着头皮去百货公司周旋，说尽好话，才结回一部分货款，勉强维持着厂子的运转。

将近一个月后，宋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人瘦了一圈，但眼睛炯炯有神。

他带回来的不仅是计算器、电子表等紧俏商品，还有几大包色彩鲜艳、质地新颖的化纤布料和几件标新立异的成衣样品。

“暖暖，你看这个，他们叫‘乔其纱’，做衬衫又飘又软；还有这个，‘的确良’的印花，颜色多鲜亮！再看看这衣服的领子、袖子，跟咱们这边的做法完全不一样！”宋聿兴奋地展示着他的收获。

向暖摸着那些布料，看着那些迥异于灰蓝黑、线条更收身、细节更繁复的服装款式，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立刻召集设计室的人连夜研究。

宋聿服务社的新货很快销售一空，利润可观。

他趁机盘下了隔壁空着的小门脸，把服务社扩大，还添置了一部电话，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而向暖，在消化了南方带来的新元素后，大胆决定不再完全依赖百货公司。

她在厂里辟出一间临街的屋子，开了个“暖霞时装直营店”，用新到的布料和改良后的新款式直接面向顾客。鲜艳的色彩、新颖的版型立刻吸引了县城里爱时髦的年轻人，门庭若市，现金回流远比被百货公司压着货款要快得多。

夏末的一个傍晚，宋聿骑着新买的摩托车来接向暖下班。看着直营店里熙熙攘攘的顾客，他笑着对妻子说：“看来，咱们这步棋是走对了。”

向暖坐在摩托车后座，搂着丈夫的腰，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

时间如水，静静流淌。转眼又是大半年过去，县城里个体经济的氛围愈发浓厚，街道两旁新开的店铺如雨后春笋。

宋聿的退伍军人服务社经过南下进货的尝试，生意逐渐红火起来。他将隔壁空置的门脸也租了下来，打通后店面宽敞了许多。除了日杂百货，他还听从战友建议，尝试着从南方进了一批样式新颖的皮鞋和皮包。这些在县城里还算稀罕的物件一上架，就吸引了不少年轻顾客。

这天下午，服务社里人来人往。宋聿正弯腰整理货架，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宋大哥，忙着呢？”他抬头，看见李强站在柜台前，手里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颗大白菜。“路过，顺便给你带点自家种的菜。”

宋聿连忙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两人站在柜台边闲聊。李强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店面，感叹道：“宋大哥这儿真是越来越像样了。”宋聿笑了笑：“都是摸索着来。你呢？那个新材料项目怎么样了？”

李强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还在实验室阶段，资金是个大问题。现在到处都在搞能快速见效的项目，我们这种前期投入大的，不太受待见。”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最近我听说，南方有些私营厂子对我们的技术挺感兴趣，就是距离太远，联系不方便。”

宋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一个年轻姑娘走进来，指着货架上最新款的女式皮鞋问价。宋聿熟练地介绍着，最后成功卖出一双。送走顾客，他回头对李强说：“你看，现在的人越来越舍得在穿戴上花钱了。你这新材料要是能做出来，肯定有市场。”

李强苦笑着喝了口茶：“希望吧。”

傍晚宋聿回到家，发现向暖还没回来。父亲宋建国正坐在院子里修一把旧椅子，曦曦蹲在旁边看。见到他，曦曦立刻跑过来：“爸爸，妈妈今天又回来晚啦！”

宋聿摸摸女儿的头，走到父亲身边帮忙。宋建国头也不抬地问：“暖暖厂里最近挺忙？”宋聿嗯了一声：“说是要赶一批新样式的春装，这几天都在加班。”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向暖才推着自行车进院。她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睛很亮。吃饭时，她难得地话多起来：“今天我们试做了几件新样衣，用的是上次从南方带回来的那种混纺料子，做出来的风衣版型特别好。就是成本高了点，不知道市场接不接受。”

宋聿给她夹了块鸡蛋：“好东西不怕价高。今天李强来了，还说他们研究的材料就是成本下不来。”

提到李强，向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百货公司的采购来厂里，说省城最近要办个轻工产品展销会，问我们参不参加。我还在犹豫，听说展位费不便宜。”

宋聿放下筷子：“这是好事啊。咱们县里知道你的人有限，要是能在省城打响名气，还怕百货公司压你的货款？”

向暖叹了口气：“道理是这样，可厂里现在资金也紧。要是去了没效果，这笔钱就打了水漂。”

夜里，夫妻俩躺在床上，都睡不着。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宋聿忽然说：“要不这样，我这边最近生意还行，先挪一笔钱给你去参展。就算不成，就当是去见见世面。”

向暖侧过身看他：“那怎么行？你那边刚有点起色......”

“咱们还分什么你我。”宋聿打断她，“当年我刚退伍那会儿，要不是你支持，我也不敢开这个服务社。现在你有机会把厂子做大，我肯定要支持。”

黑暗中，向暖悄悄握住了丈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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