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余孽
他说着，竟像是躲避瘟神一样，站起身，拿起酒葫芦，踉踉跄跄地朝外走去。“哎哟，时辰不早了，我得去给我家老婆子买她爱吃的桂花糕了……”
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燕云音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管了不该管的事……
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的片段。父亲教她辨认草药时慈祥的笑容，母亲在灯下为她缝制新衣时温柔的侧脸，还有那场冲天的火光，和被烧成一片焦土的家……
原来，不是意外。
从来都不是意外。
她一直以为，父母是死于一场普通的火灾。可现在看来，那场火，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为了掩盖一个天大的秘密！
是什么事，能让权贵不惜下此毒手，将名满京城的燕神医，满门尽灭？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了她混乱的思绪。
瘟疫！
京城那场突如其来，死了数万人的大瘟疫！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城中人心惶惶，百医束手。是父亲，不顾个人安危，自告奋勇，带着母亲和太医院的同僚，日夜不休地研制药方，最终控制住了疫情。
京城的百姓，都称颂父亲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也正是那之后不久，燕家就遭遇了灭门之祸。
如果说，那场瘟疫，本身就是一场阴谋呢？如果，父亲是在救治病人的过程中，发现了这场瘟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呢？
这个可怕的猜测，让燕云音不寒而栗。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义庄，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沈之行正站在院子里等她，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失神的双眼，眉头微蹙：“怎么了？”
燕云音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痛苦和仇恨。“沈之行，我爹娘，是被人害死的。”
她将刚才与老仵作的对话，和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沈之行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伸出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瘟疫。
“十年前的京城瘟疫，卷宗我看过。”他沉声道，“官方定论，是天灾。起因是城西的一口枯井，因连日暴雨，污水倒灌，滋生了疫病。但卷宗里，有几处疑点，我一直想不通。”
“第一，疫病爆发得太快，太集中。一夜之间，城西数个坊市，同时出现大量病患，这不符合疫病自然传播的规律。”
“第二，当时的京兆尹，处理此事的手段，太过粗暴。他没有第一时间隔离救治，而是直接下令，封锁了整个城西，任由里面的人自生自灭，美其名曰，防止疫情扩散。”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沈之行的手指，重重地在那两个字上一点，“疫情平息后，所有相关的卷宗，都被列为了最高机密，封存于大理寺。而那位处置不力的京兆尹，非但没有被问责，反而，在半年后，高升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那场瘟疫，是人祸！
是有人，蓄意在京城投毒，制造了那场人间惨剧！
而燕云音的父亲燕怀瑾，很可能，就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惨遭灭口。
“沈之行，”燕云音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帮我。我要查清当年的真相，我要知道，是谁制造了那场瘟疫，是谁，杀了我全家！”
“我说了，我帮你。”沈之行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火焰里，有仇恨，有痛苦，更有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比谢鸿，比周景，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敌人。
……
与此同时，紫禁城深处，南音公主的寝宫内。
奢华的宫殿里，熏着名贵的龙涎香。一个身着华丽宫装，容貌美艳却带着几分刻薄之气的年轻女子，正懒洋洋地斜倚在软榻上，听着身旁一个老嬷嬷的回报。
“公主，您让老奴去查的那个刑部女仵作，查清楚了。”
“哦？说来听听。”南音公主端起手边的燕窝，用银勺轻轻搅动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此女名叫燕云音，原是平西侯府买来的一个妾室，不知怎的，竟得了刑部侍郎沈之行的青眼，破格提拔，参与了这次的剥皮案，还立了首功。”
“沈之行？”南音公主的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本宫就知道，能让沈阎王另眼相看的女人，定不简单。她什么来头？”
“说来也巧，”老嬷嬷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老奴派人去查了她的身契，她本不姓燕，是进了侯府后自己改的。但她的本家姓氏，确实是燕。据查，她的父亲，便是十年前，在京城瘟疫中，声名大噪的那个民间大夫，燕怀瑾。”
“啪！”
南音公主手中的白玉瓷碗，猛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燕窝溅了她一身，她却恍若未觉。她缓缓坐直了身体，那张美艳的脸上，再无半点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蛇般的阴冷和怨毒。
她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姓燕……原来是那两个贱婢大夫的孩子。”
老嬷嬷吓得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南音公主却没有看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宫还以为，燕家那点血脉，早就断干净了。没想到，竟还有个余孽，活到了今天，还敢跑到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来！”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美艳却略显苍白的脸，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脖颈。
在那里，有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那是十年前，那场瘟疫，留给她的，永恒的印记。
“传本宫懿旨，”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诡异而残忍的笑容，“明日，本宫要去平西侯府，探望一下侯夫人。”
“顺便，也该让侯夫人知道知道，她府里，养了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好妾室。”
一场新的，更加凶险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一次，风暴的中心，直指燕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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