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桂娘出生
马棚中的惊呼声不断传来“嫂子, 吸气使劲儿，不然羊水流完了！孩子怎么生，你得挺过来！”
贺瑾儿更是急得原地打转，她不敢想万一梁红玉没挺过来会怎么样！
好在梁红玉不是头胎, 前面生过两个。知道怎么用劲, 跟着宫缩频率, 咬紧牙关，顺着两位娘子的指导，不断使劲儿。
“好样儿的，看到头了, 再使劲儿！”周氏大喝！
梁红玉感觉下身一松, 一阵畅快之后, 便是梁婶子高兴的声音传来，“出来了，出来了, 是个丫头片！”说着连忙手脚麻利剪断脐带，对着孩子皮股拍了两下，然后便是一阵嘹亮的啼哭声传来。
屋外的众人总算放松下来，苏遇白抢先对着王巧姑拱手：“贺家临逢喜事，我却忘了带礼。”接着回手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玉狮子，莹白的玉身泛着温润光泽，狮子眉眼雕刻得栩栩如生。
他递上前，轻笑道：“与孩子做个玩物吧！”
“不不不，这可不行！太贵重了！”王巧姑慌忙摆手，目光落在玉狮子上挪不开——她在叶府当差这些年，见过的好东西不算少，可这般质地的玉料，整个叶府也只有叶老爷那块传家玉佩能比。
她凑上前又看了两眼，声音都压低了些：“苏郎君您有所不知，老身在叶府当差那些年，老爷有块和田玉牌，还是当年老夫人的陪嫁，平日里都锁在樟木箱最底下，连叶二郎想摸一摸都得看老爷脸色。您这玉狮子，水头、色泽都赛过老爷的玉佩，给孩子当玩物，岂不是暴殄天物？”
苏遇白却不甚在意地把玉狮子塞进她手里：“物件再好，也得看给谁用。这孩子能平安降生，本就是天大的福气，一块玉罢了，哪有那么金贵。”
王巧姑捧着玉狮子，手都有些发颤，又要推辞，卷起帘子换气的梁婶子探出头来凑趣道：“王婆婆，苏郎君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这玉狮子看着就灵气，给孩子戴着，说不定还能保平安呢！”
王巧姑被她这话点醒，再看手中玉狮子，那莹白玉料上的纹路仿佛都透着股暖意，她终于不再推辞。
这孩子确实从头到尾都在遭罪，有样压箱底的东西镇着对孩子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王巧姑带着贺野阔对着苏遇白深深福了一礼：“那老婆子就代我家小孙女，谢过苏郎君的厚礼了！这孩子往后要是知道，有位贵人这般疼她，定要记着这份情分。”
苏遇白笑着摆手，刚要开口，不用一个娃娃记，她大姐记得就行。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贺富宽提着个红木食盒快步走来，见到苏遇白也在，先是愣了愣，随即上前招呼道：“苏郎君也在？”
东哥抱手解释：“大叔，我都跟你说了。有位郎君有侠义之心，帮了咱们一把，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怪我！怪我！”贺富宽摇头晃脑把食盒递给贺野阔，脚步不断往马棚口凑，嗓门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切：“娘！里头怎么样了？生了没？是个带把的还是丫头片子？”
王巧姑刚收好玉狮子，听见儿子声音，回头见他满头汗，忙迎上去：“刚落地没多久！你这爹当的，倒是赶得巧！”
贺富宽搓着手，眼睛直往里瞟，又追问了一遍：“快说啊，是男娃还是女娃？只有野阔自己到底还是单薄了！像岳父家个个都是壮汉那才好！”
贺瑾儿听见这话，就不想理她爹了！她娘好不容易才生下来，要听见这话还不得寒心死！
东哥在旁凑趣，拍了拍他的胳膊：“贺大叔，您别急啊！王大娘这不是还没说嘛！依我看，不管是男是女，平安降生就是天大的福气！”
贺富宽却没心思听这些，只盯着王巧姑，等着她的回答。王巧姑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却藏着笑意：“你这老东西，就知道盼小子！里头是个水灵的丫头，眉眼长得俊着呢，跟瑾儿、雪雁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贺富宽愣了愣，脸上的急切淡了些，随即又笑了：“丫头也好，丫头也好！贴心！”话虽这么说，眼神却不自觉地暗了暗，显然并不满意这个丫头。
苏遇白将这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刚要开口，贺富宽却忽然拔高了声音，像是要掩饰什么：“丫头好！往后有瑾儿、雪雁带着，姐妹三有伴儿了！”
说着又转向王巧姑，“娘，路过酒楼时我买了碗老母鸡汤和鸡蛋给红玉补补身子！对了弟妹呢？怎么不见她人，在里面帮着接生吗？”
这话刚落，他目光忽的扫过院中西角，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随即像被冰水浇透般冷了下来。
只见赵丽娘竟倒在院中，鬓发散乱，脸色青一道白一道，一看就是被人打了，苍白得吓人，周遭围着这么多人都挤在马棚门口探头探脑，竟没一个人上前扶她一把。
他几步跨过去，大嗓门扯得震耳欲聋：“你们这是瞎了眼不成！”贺富宽的声音像淬了冰，指着地上的赵丽娘，眼底怒火直往外冒。
“丫头刚落地，是该欢喜，可弟妹身子弱得像片纸，就这么晾在风里？你们一个个围着门口凑热闹，就没人看得见她快冻僵了？
野阔、瑾儿，地上的是你们的二婶。你俩这么狠心，我将来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贺瑾儿听着似乎快要不认识贺富宽，这还是她以前那个老实又忠厚的爹吗？
转头看旁边的贺野阔被训得抬不起头，张口想上去争论什么。却被王巧姑先开了口：“我本来想给你留点面子，但你自己不要，就别怪我当娘的心狠！”
王巧姑本就对他们的事憋着火，听见儿子这话，眼神猛地一沉，眉头紧锁。她没像往常那样上前圆场，反倒快步走到赵丽娘跟前，拉起她不等众人反应，扬手就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
“你个不知廉耻的娼妇！”王巧姑的声音又尖又利，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丽娘的鼻子骂道，“我儿对你没话说，惜你没了丈夫处处待你好。你呢！整天描眉画眼在院里摆出这副勾人的模样！真当我老眼昏花，瞧不出你这做派。
我们是清白人家，容不得兼挑两房，你明天就给我滚！”
赵丽娘被打醒了，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了血丝，又惊又怕地缩了缩肩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娘，您……您说什么呢？我没有……”
眼神望向贺富宽，求他救命！被寄予厚望地贺富宽刚想上前，被王巧姑一瞪又退回原地。
“没有？”王巧姑冷笑一声，伸手扯过赵丽娘白花花的手腕，露出她腕上那只新得的银镯子。
“你身无分文逃难跟我们来到此地，吃的喝的连身上这身衣裳都是贺家买的。
就这你还不满足，竟然窜动着大伯哥给你买镯子，你嫂子都没有的东西，你这个狐媚子就敢张口要，想要男人去街上找啊！我不拦你。但你敢肖想自己的大伯子，贺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话一出，院里瞬间炸开了锅。东哥惊得张大了嘴，周氏与梁婶子也纷纷交头接耳，看向贺富宽和赵丽娘的眼神都变了。贺富宽脸色煞白，慌忙上前拉王巧姑：“娘！您别胡说！这镯子是我……”
“我胡说？”王巧姑甩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气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我昨夜起夜，亲眼看见你从她屋里出来！你对得起死去的弟弟，对得起贺家的列祖列宗吗？今日我非要打死这败坏门风的娼妇不可！”
说着就抄起墙角的鸡毛掸子，朝着赵丽娘打去。
苏遇白站在一旁，将这闹剧尽收眼底，目光却落在了廊下的贺瑾儿身上。
她身着淡青襦裙，领口绣着细碎的兰草纹，手里端着餐盒，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眼前的争执、辱骂都与她无关。
直到王巧姑的鸡毛掸子快打掉了毛，她才上前一步，轻轻按住了王巧姑的手，声音清冷：“奶奶，赵氏毕竟是条人命，打坏了贺家要上衙门！”
她说话时没看贺富宽，也没瞧赵丽娘，只盯着王巧姑手里的鸡毛掸子。
王巧姑被她这话点醒，手顿在半空，看着赵丽娘苍白的脸，听着马棚传来嗷嗷哭的婴儿啼哭声，终是狠狠叹了口气，扔掉鸡毛掸子：“今日看在红玉和孩子的份上，我饶了你这一回！往后再敢出现在贺家，搅得家宅不宁，我定打断你的腿！”
贺富宽松了口气，却不敢看贺瑾儿的眼睛，只慌忙上前扶起赵丽娘，低声道：“快……去城隍庙吧！那里应该有人义诊，你身上的伤得好好看看！”赵丽娘咬着唇，被他扶着起身时，眼角的余光又偷偷瞟了苏遇白一眼，恰好被苏遇白捕捉到，他眼底掠过一丝冷意，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
王巧姑虽放了赵丽娘一马，却也没给她好脸色，转头对贺野阔吩咐：“快找人，把她给我抬出去。你爹不许插手！”
贺野阔连忙应下，转身就去找人。贺富宽想上前说话，却被王巧姑一个眼刀剜了回去，只能站在原地。
看着赵丽娘被贺野阔找来的人抬走，眼神复杂。王巧姑冷声道：“你别跟着添乱，好好在院里待着！”贺富宽抿了抿唇，终是没敢挪动脚步。
赵丽娘刚出院门，邻里间便有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妇人说：“这事儿闹的……大伯哥和弟媳搅和到一块，真是丢死人了，亏得贺家娘子还在里头生孩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晕过去？”
另一人也点头附和：“可不是嘛！王大娘也是心善，没把事闹大，这要是传出去，贺家在这街上都抬不起头了。
咱们可都闭紧嘴，别让贺家娘子听见半点风声。”
众人纷纷应着，心里却都还在琢磨方才那出闹剧，眼神里藏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味。
院中的气氛刚缓和些，屋里忽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王巧姑连忙收了怒容，快步走进屋，没多久又笑着出来：“孩子醒了，哭得响亮，是个有精气神的！咱们给孩子起个名儿吧！”
这话一出，满院子的人顿时忘了方才的插曲，都围了过来。东哥挠着头说：“我看叫引璋挺好，往后能给贺家引个弟弟来！”
梁婶子有人打趣：“离了男人还能不过了，就你这名字俗！依我看，叫清灵，像水似的，干净又水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贺富宽也凑了个热闹：“叫福宝吧，盼着她一辈子有福气！”王巧姑却没应，转头往马棚里喊：“瑾儿她娘，你是孩子亲娘，你给起个名儿！”
屋里静了片刻，梁红玉的声音虚弱地传出来：“这孩子生在初秋，隔壁的桂花开得正香，就叫桂娘吧，盼她往后能像桂花似的，安安稳稳，自带香气。”
王巧姑一听，当即拍了手：“好！这名字好！既雅致又吉利，就叫桂娘了！”众人也都附和着说好，院中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仿佛方才的争执与难堪，都被这新生儿的名字冲淡了些。
苏遇白站在廊下，看着贺瑾儿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给婴儿换的襁褓，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方才的闹剧、此刻的热闹，都与她隔着一层。
他走上前，温声道：“桂娘这名字，确实好。”
贺瑾儿却没看他，只点了点头，便又转身进了屋。苏遇白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暖意淡了几分，却也没再多言，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院中围着孩子说笑的众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未送出的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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