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土地曲宏
余野静静的看着这位土地爷道：“想必阁下就是柳林庄土地神。”
见他没有行礼，老头也并不在意，只道：“小老儿曲宏，是这绵柳山地界土地，称不上是神。”
“即是土地，便是山水神灵，又何必如此自谦。”余野皱眉道。
“哈哈哈，小老儿自嘲几句，只是觉得像余小友这般的仙家子弟才算是真的神仙啊。”曲宏说着这话面上也无半点儿怨怼，仿佛就真是自嘲几句。
余野倒是听出来了，这老头儿怕是一开始就隐匿在一旁，听他说有任务在身才推断出来他的身份，不过这老头儿好像想得有点多。
还仙家子弟，仙家子弟谁给人跑腿啊。
“曲老误会，小子只是给赵城隍跑个腿，调查一下这只犬妖的品性行为。并非城隍庙的人，更不是什么仙家子弟。”余野正经交代了来由，也算是拜了他的土地庙。
“既如此小友可有计划如何调查？小老儿也好略助绵薄之力。”曲宏见对方只谈公事，也不再多说什么。
从余野出现在绵柳山地界他就已经在观察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装得倒像，身上故意带着个灵丝包袱，隐隐还能察觉到几张低阶符箓，可谁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离谱的法宝，指不定比山外那位中五境的护卫还厉害。
无视他就算了，调查个妖物，竟然直接找上人家，谁家正经使者这么干，这妖也是蠢，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还真能全盘托出。
“我想去刘猎户家看看，毕竟刘黑是他家的，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余野道。
“也好，他也正好找过来了，小友可以显露一下仙家身份，那刘猎户自会知无不言。”
这是实打实的帮助了，比他生硬地上去攀谈要有用得多。
“多谢曲老。”余野道了谢，看了眼挂在树上的刘黑，也不见他挣扎，便径直往村里走去。
待余野走远，曲宏散去了刘黑头上的柳枝，也不等它说话，一根柳枝触在刘黑眉心道：“事已至此，是时候记起来你是如何炼化的本命物了。”
刘黑双眼圆睁，识海中一片柳叶浮现又消散，露出了被遮住的部分。
远处已经能听见刘猎户呼唤刘黑的声音。
他叫的是黑子，这才符合一只狗的名字，余野想着。
再走几步就看见了一个身形还算健硕的老者，也不算老，头发只是花白，没下雨却穿着蓑衣，手中提着只未点燃的灯笼，像是准备夜间进山。
余野也是自小在山里跑的，深知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按照现有了解，这刘猎户应该很放心刘黑才对，不会因为他一时不在，就要上山去寻。
刘猎户也看见了余野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问道：“小伙子，可曾看见一只大黑狗？”
“见到了，他在村后的柳树下面，不过，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能过去找他。”话音未落，余野两指夹着一张符箓举至身前，以武夫真气稍稍催动，符箓便亮起了光芒。
“仙师当面，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师恕罪。”他这话太过恭敬不说，竟还准备下跪行礼，被余野一把扶住。
如今修行之人和凡人混居，虽然大多都会隐藏身份，但凡人也都见怪不怪，更不至于如此惧怕，因为自有朝廷为他们撑腰。
而修士们之所以能甘愿束手，是跟八百年前的那场清算有关，杀得一众山上神仙礼敬凡俗人间。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翟伟出言嘲讽，余野就只扣他一头屎盆子，即没有直接出手，也省去了露面之后一番纠缠，那人又死要面子，周围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过节，余野断定他也会闷声不吭，毕竟是他翟伟自己冒犯在先。
而梁大龙的那次出手其实风险很大，虽然没有运用武夫手段，但确实是将人打伤了，好在周围也没什么人知道他们修士的身份，又确实是那些个浪货口无遮拦。城隍庙那里也是走个过场。
话说回来，凡人见了修士纳头便拜这种情形已经很少，这刘猎户的诸多举动都不合常理，让余野感觉不是很妙。
将刘猎户拉起，示意他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余野道：“我们初次见面，您何必行此大礼。”
“小老儿虽然不知修行事，但自家狗的异样还是能猜个七八分的，不知是否是那不知事的孽畜冒犯了仙师，才将他抓了起来。”老人显然还有些忐忑的道。
“你不用怕，我们也没有过节。你只需告诉我从养它开始到它能够拜月修行你所知道的一切，然后我就可以带你去找他。”
听了余野的话，刘猎户叹了口气道：“黑子是狼和猎犬的后代，那一胎独它一只，生下就壮，从小我就对他给予了希望，好吃好喝，悉心调教，果不其然，有了他，犬队的配合度更高，一日抓上几头野鹿狍子都不在话下，甚至可以抓落单的狼，我也因此赚了不少钱，老伴儿去的早，就抓紧给儿子取了媳妇儿，还顺利的添了小孙子。
我对黑子也愈发的好，受伤了，草药也给用，偶尔还会买些草药给他补补，可就是不发情交配。倒是能感觉他越发的懂事，便也不再栓他。孙子小宝也渐渐大了，跟黑子玩的像俩兄弟似的，就爱学我上山打猎，有一日他们去山上玩，只黑子一只疯一样跑回来，他带我去到山上时，小宝已经没了呼吸，是摔到了山坳的锐石上，孩子没了，媳妇儿疯了，儿子带她去城里治病，也不怎么回来。
这之后黑子也不愿意去打猎了，整日的趴着，到了小宝忌日，他还会去那个山坳处一呆就是好几天，小宝就埋在那儿。也不知是不是我打猎太过，伤了天和，才让我家有此一灾，便卖了猎犬，独留黑子跟我做伴。
后来我们一起渐渐走了出来，家里的钱拿去给儿媳治病的多，伙食也不如以前，黑子吃的也不多却反而越长越大，十年的老狗竟然还能长大，我到处问了也没问出个什么，直到他抓住个毛贼，村里人也都不再怕他反而都夸是件好事，就由他去了，反正也没有因为长大多吃饭。
直到一天我跟发小出去喝酒回来，一同看见他对月而拜，呼吸有韵律，身上还隐约有光华，这拜月的消息才传了出去。
村里人都劝我将他卖了，说我留不住，也有年轻人说，他这样子，迟早会有仙师过来收走的，还不如趁此卖个好价钱，也能给儿媳治病，可黑子在我心里就跟小宝一样，我始终不忍心。
还请仙师高抬贵手啊，若是，若是他能跟随仙师修行，只要不伤他性命，我愿他跟着仙师而且，只盼能让我再看他一眼。”
刘猎户脸上带着复杂的情绪，内疚，心疼，还有希冀。他终究是个凡人猎户，搞不清楚状况，只以为余野要将刘黑抓去，行一些道听途说的炼丹或是坐骑之事。却不知余野已经给刘黑下了定论，只待去看看小宝的坟便能下手。
他看着刘猎户，有些不忍道：“我不会抓他炼丹或者当坐骑，只是来调查他的品性，若是有过行凶伤人，就要抓走审判。”
“黑子没有伤过人，这些年我们几乎朝夕相伴，他都没出过村子。”刘猎户像是放下心一般解释道。
余野想告诉他自己的猜测，但毕竟还没有切实证据，也露出微笑道：“那就好说，我先带你去见它。”
余野在前面带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一人一妖明明都对彼此的感情很深厚，说出来的经历却出入如此的多。他怀疑是刘黑杀的小宝的原因也是因为刘黑的言语中根本就没有提到小宝，如果小宝还活着那或许是他不太想过多提及刘家的人，可是小宝死了，而且还是在他们一起玩的时候死的，不管是对刘黑还是刘家，这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不应该在诉说的时候毫无波澜，甚至只字不提。
这些都还好说，两人一对账，就能获得更多信息。他更担心的是，曲宏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辖境之内出了可以修炼的妖物，这本身对他应该有不小的帮助。可刘黑在给他的讲述过程中并没有提及土地神，更名言自己没有见过别的修士，虽然土地是山水神灵，但也逃不过是修炼中人，从他出现到他对刘黑的态度来看，刘黑一直都在他的注意范围内。余野能够那么好说话的把刘黑交给他，一个是实力在那儿摆着，另一个就是自己了解的信息太少了，他需要找刘猎户了解更多的信息。也给自己留出更多思考的时间。
最后一次试探爷爷有没有跟来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二老应该不是不来，而是来不了，能阻止他们，会阻止他们的也就只有城隍庙。
所以他此次来到柳林庄不会有生命危险，赵城隍之所以让他生擒，估计也是有这绵柳山土地在。
那他让我做这件事的意义何在？
本来余野只简单地以为要替城隍庙出力，城隍顺水推舟给出一个小任务，让自己在功劳簿上有一份功绩，然后好给自己透露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仅此而已。
但若这一切背后都有土地曲宏看着，又何须他一个少年过来横插一脚。
刘黑有罪，曲宏抓起来问罪，交由上级山神处理，这是功绩。
刘黑无罪，那就是曲宏辖境内自生的妖修，就算不入山神体系内，现身一见，讲一讲修行事那也算有提携之恩，何况少有妖物不想做山水神灵。不然，那廖青山外的虎妖又何必铤而走险，百般算计也要捞一个土地当当？
由此他也想明白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这绵柳山的土地身上。
他和刘黑走的并不远，和刘猎户相遇也是在村庄之外，再折返回去柳林下也用不了太久，已经能远远地看见曲宏和刘黑了。
那犬妖已经从树上放了下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刘猎户看见了刘黑模样，再看着一旁装束一看就不似常人的胖老头，有些不知所措。他年龄也渐渐的大了，家财几乎散尽，孙子夭折，儿子又几乎不能依靠，早已经没有了上山打猎那些年的心气和锐气，孙子的死，他一直以为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所以这些年变得有些谨小慎微，见黑子都不抬头看他，他看向余野，等着这位小仙师先开口。
余野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抱拳对着曲宏行了一礼道：“小子了解了他们双方讲的经过，出入甚多，曲老是这绵柳山土地，想必知道事情真相，还请曲老为小子解惑，这刘黑该如何处置。”
曲宏原本笑眯眯的表情微微一愣随后道：“不知余小友想要个什么结果呢？”
余野觉得自己应该表达得很清楚皱眉道：“我也不与曲老打官腔，这刘黑，是对是错都是您老该得的功绩，我也是有求于赵城隍，才被他安排了此事，小子只要能回去交差即可，但并不想耽误了您老的大事，若是有所折损，小子也想尽力补偿。”
＇这可不是仙家子弟的态度啊，大老远跑过来竟然不要功劳，难道真有这么好的人？还是说，真的只是赵城隍随便派来的小子，我还以为他赵民薪弯了腰呢！且先问问。＇曲宏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变说道：“既然小友耿直，那小老儿也就直接问了，不知小友与赵城隍是什么关系，家住何方，仙修何处啊。”
“我和赵城隍并无关系，家住城外城，是爷爷捡的孤儿。”余野坦然答到。
＇这赵民薪有病吧，派个小子到我这来消遣吗？还是说他发现了我瞒着这犬妖的事情不报，让这小子来敲打我的？廖青山神陨落，新的山神悬而未定，他赵民薪代管廖青山地界一应事务，想要拿我开刀？＇
曲宏接着问道：“仅此而已？那敢问小友出城之时，城隍如何交代？”
“赵城隍只言，柳林庄有一犬妖，让我观察其品性，若是行凶伤人，便将其降伏带回。”余野答道。
一旁的刘黑闻言，慢慢抬起了头，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刘猎户。
刘猎户不明所以，犹豫再三慌忙拱手道：“仙师，仙师，黑子与我日夜相伴，不可能害人的，况且也没有人找过来，或者有官府查案啊，他如何害人啊。”
“爷爷，小宝的死与我有关。”刘黑也不再隐瞒，出言打断了他。
可刘猎户如遭雷击，不光是因为刘黑能说话，还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和他孙子小宝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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