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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祭妻文


郑苒是瞒着家里,偷偷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溜出来的。

她那爹爹郑虔,身为太子左清道率府长史,虽官职不算顶尖,却自诩清流,又因为才华颇得圣人欢心,平日里便最是重视那所谓的“风骨”与“门楣”。

因此,昨日听闻自家女儿想去玉真观参加那劳什子超度法会时,郑虔当即就沉了脸。

“荒唐!”郑虔将筷子重重拍在食案上,“那是何等污秽腌臜之地出来的女子?也配让我郑家女儿去为她们超度?岂不是凭白辱没了门风!”

她阿娘也在一旁帮腔,语气里满是轻蔑:“可不是?那些教坊司的官妓,说是罪眷,谁知平日里是如何狐媚惑主、自甘下贱的?死了也是咎由自取。苒娘,你莫要跟着那些无知世人去凑这热闹,别到时候惹上了一身腥臊气。”

她兄长更是嗤之以鼻:“听闻这事儿牵头的那个杨昱,不过仗着贵妃娘娘的势,写了几首歪词,便被人捧成了‘歌神’......嘁,实则就是一个幸进之徒,能有什么真才实学?你跑去捧他的场,简直是自降身份!就不能学学你阿兄我......”

“那个什么......叫作海棠的女人,她就是命贱的,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闹这么大阵仗,实在浪费时间......”

“就是,只是个福薄的贱人,死了也是咎由自取,谁知道平日里做的什么肮脏勾当呢,苒娘,你莫要掺这趟浑水,听娘的话,好不好?”

家里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将这法会、那些官妓乃至杨昱这个人都贬得一文不值。

在他们嘴里,自家这才是大唐的道德标杆、模范先锋,其他那些都是歪门邪道。

郑苒心中自然是不服的,她如今正是青春躁动的年纪,最是闲不住,也最是叛逆,听闻有这盛会肯定是不愿错过。

但在这饭桌上,她也不敢当面顶什么嘴,只得闷闷应了声“是”。嘴上虽说是这么应着,可在爹娘和兄长不知道的小角落里,她心里那份对杨昱才情、还有那超度法会的好奇,却是一点也没熄灭。

自家那几个闺中密友可都是这杨六郎的仰慕者来着,成天就与他夸这杨昱长得帅,唱歌好,词也写得好,几乎夸成了李白之下第一人。

她对这诗词歌赋什么的不怎么感冒,也不太在乎人的皮囊长得如何、唱歌如何,她在意的只是这人的思想。

却不知这杨六郎是不是那等浅薄之徒?她在长安见惯了那些嚣张的纨绔和轻浮的才子,只觉得这些人恶心,而杨六郎么......

以往的名声可并不多么好。

是欺世盗名还是真的关心那些教坊中的女子?她想凑近了去考察考察。

于是,她终究还是来了,挤在士子云集的人群中,心中既有些叛逆的快意,又满是好奇。

按照她一直以来的家教所灌输的观念来看,一件事情的正义性与那些父亲所说的“官场清流”们的到场数量基本是成正比的。

这现场......别说是父亲说过的那些“官场清流”了,连官员都是小猫三两只的,可见这法会也未必就有他们宣传得那般好。

然而,当李龟年苍凉的琵琶声响起,当杨昱一袭素衣走上台前,那肃穆的气氛瞬间攫住了她。

而当那首《江城子》从杨昱口中唱出时,郑苒只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那词句,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她不懂什么词藻格律的精妙,她只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和深情,将她牢牢包裹。方才家中那些“幸进之徒”、“歪词”的鄙夷评价,此刻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想象中海棠姑娘的模样,也许曾容颜娇美,也许曾笑语嫣然,如今却已化为一抔黄土,与心爱之人阴阳永隔。

而那个叫元结的书生,该是何等肝肠寸断!

不知不觉间,脸颊一片冰凉。

她慌忙抬手去擦,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周围那些她原本有些看不起的士子们,也是唏嘘一片,甚至有人掩面而泣。

先前家中长辈那些“命贱”、“福薄”、“咎由自取”的冷言冷语,此刻在她听来,竟是如此刺耳和冰冷。

“她们......她们也是人啊!”郑苒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凭什么男子们在朝堂上争权夺利,犯了事,惹了祸,却要连累这些女子堕入教坊,受尽屈辱,连死了都要被人唾弃?这大唐的天下,明明是男人的天下,为何最终承担最多苦痛的,却总是女子?”

她当然想不到那些被流放、被处斩的官员也是付出了代价,少女的共情本能地偏向了更直观的弱者。

此刻,她只觉得台上那个沉痛吟唱的少年,形象无比高大。家族的非议、身份的芥蒂,在这样真挚深沉的词句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杨郎君......果真如她们所说,是才子!是真性情!”她心中原有的那点怀疑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钦佩和一种难以言状的感动。

就在这时,她听到杨昱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道:“......此词,乃是为纪念次山兄与海棠姑娘的故事所作。杨某不才,蒙持盈散人看重,嘱我撰写并诵读悼文。然杨某深知,论及悲恸,论及情真,杨某远不及一人。故此,杨某擅作主张,恳请此次山兄,上台来,亲口告慰海棠姑娘在天之灵!”

幕后的持盈散人听到杨昱这么说,轻挑了一下眉头,却没说什么。李冶看在眼里,心说这小子居然偷奸耍滑没按师父的要求做,幸好师父大人有大量,否则真不知道他该怎么收场。

这元结最好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来,不然她回头一定要去和杨昱兴师问罪----真出了岔子她这个协管的一样要被师父问责的。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目光齐刷刷转向那个一直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的白衣书生。

元结在众人的注视下,步履有些踉跄地走上台。他双眼红肿,面色苍白,接过杨昱递过的文稿时,手仍在不住地颤抖。

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想平复情绪,却引得一阵更剧烈的咳嗽。

终于,他用嘶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缓缓开口朝众人说道:“感谢诸位同道对教坊司一案的关注,我是元结......”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沉默了半晌后,他才又接着开口说道:“我这段时间过得很是煎熬,没有海棠的日子......我就仿佛是置身于一场永无止境的迷梦当中,我总想着能醒来,醒来时她还在我身边,可如何努力却都是无用功......”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发的小了,慢慢变成了仿佛呓语般的絮叨,好在,他在再次陷入哭泣前猛地又回过神来,红着眼眶朝众人歉意地鞠了个躬,继续道:“抱歉,我有些不在状态,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台下的众人此刻也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早就听说这元书生深情,确实不知他这正题是什么?

莫不是祭文?

整这么想着,众人便听到了那祭文的标题:

“《祭妻文》......”

仅仅这堪称惊世骇俗的三个字,便已让台下众人动容。

妻?

他竟以“妻”称之!在这礼法森严的世道,这是何等惊世骇俗,又是何等的深情与决绝!

附:《祭妻文》

维天宝五载,岁次丙戌,霜降之期,愚夫元结,谨以清酌庶羞,致祭于吾妻海棠之灵前:

忆昔天宝元载,结辞师鲁山先生,负笈入京。甫至长安,年少懵懂,误堕奸人彀中,盘缠尽失,困顿潦倒于陋巷。饥肠辘辘,寒夜漫漫,几欲效伍员吹箫,乞食吴市。当是时也,朔风凛冽,身如飘蓬,心若死灰。

幸上苍垂怜,穷途末路,得遇卿卿。犹记素衣罗裙,悄然出坊,吾蜷缩檐下,瑟瑟不能语。卿未出一言,施清粥一碗,眸中澄澈,胜似琉璃。粥饭暖彻肺腑,更暖者,卿之目也。长安万千灯火,皆不及卿眸中星辉半点。此一见,便如金风玉露,虽身陷沟渠,亦觉云霄在望。结虽落魄,然心中暗誓:此恩此情,毕生不忘,他日若得寸进,必以今生许卿!

后数载,结尝抄书鬻字为生,虽清贫,然每得微资,必往教坊之外,隔墙得卿一曲,或求一见,互诉衷肠。卿常劝结潜心向学,莫以儿女情长废却功名。卿之琵琶声,如珠落玉盘,每闻之,心绪稍安,神魂可宁。结尝谓卿:‘待我蟾宫折桂日,便教卿脱籍归良,再不复囹圄。’卿但笑不语,然知心中亦存希冀之光。

孰料天不佑善人!野无遗贤,金榜空空,结未得功名,愧对卿之期盼。本欲暂藏羞愧,勤勉以待下科,再图营救之策。然噩耗骤至!卿之芳华,竟因细故而逝。坊使不仁,致卿伤重不治!

呜呼哀哉!结闻讯之日,五内俱焚,天地失色!曾许卿之今生,竟成虚诺;曾约白首之盟,竟化泡影!卿之音容,犹在眼前,卿之笑语,犹在耳畔,然黄土一抔,已是阴阳永隔!此恨绵绵,结虽百死莫赎!

然结尤痛者,非仅卿之玉殒香消,更恶卿身后之事,所蒙污名!长安上下,或有鄙薄之言,谓卿等出身微贱,行止不端,命该如此!是何言欤?

卿等何罪?不过父兄夫婿之过,便堕此炼狱!强颜欢笑,非其所愿;笙歌曼舞,尽是血泪!卿之心,洁白胜雪;卿之魂,高洁如莲!纵处污浊,亦不可轻贱!

呜呼痛哉!浩浩长安,谁见朱门夜宴?巍巍宫阙,孰闻教坊悲声?观尔生前,强笑妆成泪渍;叹卿去后,残脂犹带血痕。此非独卿之厄,实万艳同悲之劫也!

苍苍蒸民,谁无姊妹?惶惶弱质,孰非血肉?父母生之,望其笑语承欢;天地育之,岂料风尘沦落!昔年垂髫绕膝,尝不似明珠在掌?何知及笄落难,竟教作残柳飘零!昼则笙歌迫促,夜则涕泪难止。鸨母鞭笞若驱畜,狎客轻薄总无情。春寒赐浴,强披霓裳;秋夜承恩,忍吞残酒。或有宁死不屈者,悬梁投井;偶存苟延残喘者,病骨支离。曲江流水尽胭脂,乐游原上多孤魂。生前堕此无间,死后犹蒙恶名,吾实不忍也。市井妄言“娼妓薄情”,儒生空谈“贞烈自重”!岂不见:

朱门酒肉臭,尽榨蛾眉血;

玉盘珍馐直,皆出弱质膏!

今卿含恨而逝,结虽布衣,必为卿雪此冤!非独为卿一人,更为千万沉沦红颜呼号耳!

纸灰飞扬,素幡萧瑟。浊酒一盅,难洗百年血泪;残香三炷,愿度万千姊妹。魂兮魂兮,莫恋此污浊人间,且归清净净土。

呜呼哀哉!尚飨!

PS:国庆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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