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这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翌日,天色微明。
陆明渊没有让阿大阿二驾车,而是选择独自步行前往贡院。
晨曦中的江宁府,褪去了夜晚的静谧。
他走在青石板路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秦淮画舫上的歌声余韵,闻着街边早点铺子里飘出的面食香气,看着挑着担子匆匆而过的货郎,心中一片宁静。
这种宁静,是前世从未有过的体验。
那是一个信息爆炸、节奏快到让人窒息的时代。
而此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淌,能触摸到这座古老城池的脉搏。
当他踏入江南贡院的大门时,喧嚣被隔绝在外。
晨光穿过高大的牌坊,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洌的墨香与草木的芬芳。
三三两两的学子已经到了。
他们或是在庭院的石桌旁低声交谈,或是手捧书卷在回廊下踱步默诵。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属于读书人的独特气质——自信、矜持,以及一丝掩饰不住的傲气。
能进入此地的,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俊彦,是各自府县的天之骄子。
陆明渊的出现,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的年纪实在太扎眼了。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孩童,身着一身合体的天青色儒衫,独自一人走在这群平均年龄在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惊讶,有审视,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
“这……是哪家的书童走错地方了?”
有人低声议论。
“不对,你看他腰间挂的玉牌,是贡院学子的身份牌。”
另一人眼尖,立刻反驳道。
“学子?怎么可能!他这年纪,怕是连四书五经都未必能背全吧?”
“莫非是哪位大人的子侄,走了门路进来旁听的?”
议论声虽轻,却清晰地传入了陆明渊的耳中。
他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径直朝着明伦堂的方向走去。
他的镇定与从容,反而让那些议论的学子们心中更多了几分惊疑。
明伦堂内,早已坐了不少人。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讲堂,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砖,一排排的案几擦拭得一尘不染。
阳光从雕花的窗棂透入,将堂内照得明亮而肃穆。
陆明渊的进入,再次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堂内的学子们,无一不是今年新考中秀才的佼佼者。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放在家乡都是能被夸上天的神童。
十五岁中秀才,已是了不得的成就,足以让他们心生傲意。
可眼前这个小屁孩儿,居然也是秀才?
江苏一省,人杰地灵,难道还真有如此逆天的妖孽?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念头!
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这时,陈子墨缓步走进了明伦堂。
他一出现,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学子都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礼。
“拜见学正!”
“都坐吧。”
陈子墨摆了摆手,目光在堂内扫过,最后落在了陆明渊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走到讲台前,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
“今日是诸位入院的第一课,在开讲之前,老夫先为各位介绍一位新同窗。”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陆明渊。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这个瘦小的身影上。
“这位,名叫陆明渊。”
陈子墨的声音在安静的讲堂内回响,清晰而有力。
“他来自浙江省,乃是今年浙江县试、府试、院试的三试魁首。”
“轰!”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学子脑中炸响!
整个明伦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三试魁首?
这四个字的分量,足以压得在场所有天之骄子喘不过气来。
他们之中,能得一试案首便足以自傲,而眼前这个十岁的孩子,竟然连中三元?
这已经不是天才了,这是妖孽!
是文曲星下凡!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抑制不住的哗然之声。
“什么?浙江的三元魁首?怎么会来我们江南贡院?”
“十岁……十岁的三元案首,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怪不得,怪不得如此年幼便能入学……”
震惊,嫉妒,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学子们的心中交织。
然而,陈子墨接下来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如今,明渊已拜入浙江巡抚林瀚文林大人门下,为林抚台的亲传弟子。”
“因林抚台公务繁忙,特委托老夫代为教导,故而明渊将在我江南贡院求学。
“日后,便是大家的同门了。”
“诸位可相互熟悉一二。”
如果说“三元魁首”是一道惊雷,那“巡抚亲传弟子”这七个字,便是一座压在众人心头的大山。
封疆大吏的亲传弟子!
这个身份,比三元魁首更加耀眼,更加令人敬畏。
堂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原先的轻视与好奇,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与戒备。
陆明渊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不再是一个有趣的谈资,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巨大威胁。
江南贡院的资源是有限的。
山长、大儒的精力是有限的。
而最重要的,两年后乡试的举人名额,更是有限的!
多一个如此恐怖的对手,就意味着他们成功的机会要少一分。
终于,一个坐在前排,面容略显倨傲的少年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对着陈子墨拱手一揖,朗声说道:“学正,学生有一事不明!”
陈子墨看了他一眼,认出此人是江宁府的院试榜眼,名叫孙志高,颇有才名,只是心气素来高傲。
“但说无妨。”
陈子墨淡淡道。
孙志高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陆明渊,话语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质问。
“学正,贡院招录学子,向来只收本省之士。”
“陆同学既是浙江才俊,为何能入我江苏贡院?此举,是否……有失公允?”
他的话音一落,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是啊,孙兄说得有理!”
“我等寒窗苦读十数载,方得一个入学名额,若是外省学子也能随意进入,岂不是乱了规矩?”
“若他日后也在我江苏参加乡试,岂不是要凭白占去一个举人名额?”
“这对我们江苏士子来说,太不公平了!”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一时间,整个明伦堂都充满了质疑与排斥的氛围。
几乎所有人都将陆明渊视作了一个入侵者,一个来抢夺他们机缘的过江猛龙。
面对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敌意,陆明渊依旧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这份超乎年龄的沉稳,让陈子墨暗暗点头,也让那些叫嚣的学子们心中愈发没底。
“肃静!”
陈子墨一声冷哼,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每一个人的脸,那些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学子,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贡院的规矩,老夫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
陈子墨的声音冷了下来。
“陆明渊入学,乃是林抚台亲自来信,并经山长允准的特例!你们是在质疑老夫,还是在质疑山长与林抚台?”
一句话,便将众人的质疑顶了回去。
质疑山长?质疑封疆大吏?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孙志高脸色一白,连忙躬身道:“学生不敢!学生只是……只是为我等江苏士子的前途担忧。”
陈子墨看着他们一个个紧张戒备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随即缓和了语气,说道。
“老夫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你们放心,陆明渊的学籍仍在浙江,一年后的乡试,他会返回浙江应考,不会占用江苏省的任何一个举人名额。”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来此,不过是借我贡院之地,读书学习而已。”
此言一出,堂内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了下来。
原来不占用名额!
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心头的一块巨石被搬开。
看向陆明渊的目光,也瞬间变了。
敌意和戒备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惊叹、好奇,甚至还有一丝同情。
不占用名额,那这个妖孽就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一个可供瞻仰的“他山之石”。
孙志高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他再次对着陆明渊拱了拱手,道。
“原来如此,是孙某孟浪了。陆师弟天纵奇才,能与师弟同窗,实乃我等之幸。”
这声“师弟”叫得倒是顺口,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咋舌。
陆明渊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多言。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陈子墨对陆明渊招了招手,温言道:“明渊,去寻个位子坐下吧。”
陆明渊目光在堂内扫了一圈,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里,寻了个空位,默默地坐了下来。
他放下书箱,取出笔墨纸砚。
陈子墨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始了他今日的讲课。
“今日第一课,我们不讲经义,不讲诗赋。我们来讲一讲,乡试。”
“乡试与院试不同,它考的不仅仅是你们的学问,更是你们的体力、心性,以及对大乾律法和为官之道的理解……”
陈子墨的声音,在明伦堂内缓缓回荡。
他讲的,都是些极为实用的东西。
比如,乡试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在狭小的号舍内吃喝拉撒,对身体是极大的考验,因此平日里必须加强锻炼。
又比如,策论题中,时常会涉及大乾的律法条文,若是不熟,便会闹出笑话。
再比如,为官之道,在于一个“衡”字,平衡各方利益,方能游刃有余……
这些内容,对于在场的学子们来说,都极为新鲜和重要。
他们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奋笔疾书,生怕漏掉一个字。
陆明渊也在听,也在记。
但他听得更多的,是这些知识背后的逻辑。
他能感觉到,科举之路,越往上走,就越是脱离纯粹的文字游戏,开始与现实的政治、民生紧密相连。
这正合他意。
他来此,本就不是为了成为一个皓首穷经的书呆子。
一个时辰的课很快结束。
陈子墨宣布下学后,立刻便有几个学子围了上来,想要与陆明渊结交。
“陆师弟,在下苏州府吴县的王启年,久仰大名!”
“陆师弟,不知你平日里喜欢读些什么书?可否交流一二?”
面对众人的热情,陆明渊只是礼貌地一一回应,言语不多,态度却不显疏离。
应付了几句后,他便收拾好东西,背起书箱,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第一个走出了明伦堂。
他没有在庭院中逗留,也没有返回住处,而是脚步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矗立着一座巍峨的七层高楼。
藏书楼。
那三十万卷藏书,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明伦堂的课程,不过是开胃小菜,那座楼里蕴藏的知识海洋,才是他渴望了许久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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