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明码标价

维克托列举着，这些都是布莱尔长期关注和研究经济形势后的判断，“我认为一场巨大的调整很可能无法避免。金融危机或许不是会不会来，而是何时来，有多严重的问题。”

他看向马丁，眼神毫不躲闪：“在这个时间点，如果引入大量资本进行急速扩张，一旦金融环境紧缩，消费下滑，高杠杆会瞬间成为致命的负担。

我认为，当下更应该做的是夯实基础，优化模型，储备现金流，收缩过冬。实业虽然慢，但根基扎实，更能抵御风浪。高速扩张，更适合风和日丽的时候，而非山雨欲来之时。”

一番话说完，卡座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马丁·钱宁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失败了，想要拉一个投资人来继续维持的想法失败了。

他见过太多在资本面前兴奋不已、迫不及待想抓住机会的创业者，但像维克托这样冷静甚至“保守”，并且能清晰有理地表达出对宏观风险担忧的，实属罕见。

突然，马丁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打破了沉默。

“有趣······非常有趣！”

他拍了一下手掌，眼中流露出真正的赞赏——他失败的想法被抛弃，继续选择另外一种：

“很多人都能看到机会，但很少有人，尤其是年轻人，能在这个泡沫时代清醒地看到风险，并且有勇气为了规避风险而拒绝唾手可得的‘捷径’。维克托，你的冷静和远见，超出了我的预期。”

他端起酒杯，向维克托示意：“为你的判断力干杯。老实说，我认同你的部分担忧。市场的确充满了不确定性。”

金融的不稳定，在华尔街看来并不是什么秘密——等到这个消息被老百姓知道的时候才是为时已晚。

维克托稍稍松了口气，举杯回应。

他感到自己刚刚通过了一次重要的考验。

午餐接近尾声，气氛变得更加融洽。

马丁·钱宁擦拭了一下嘴角，姿态变得更为随意，甚至带上了一点私人的语气。

“维克托，除了生意，我还有一点私事想聊聊。”

他顿了顿，观察着维克托的反应，“是关于我的女儿，卡洛琳。她昨天回去后，对我明确表示，她非常欣赏你。认为你成熟、稳重、有想法，和她周围那些只知道派对和挥霍的纨绔子弟完全不同。”

维克托的心猛地一跳，来了。

他保持沉默，静待下文。

“而我，”

马丁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通过今天的谈话，我也认为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年轻人。你的务实、远见和定力，在这个时代难能可贵。

所以，作为一个父亲，我想表达我的支持——如果卡洛琳愿意，而你们双方也有意进一步交往的话，我将乐见其成。”

维克托的大脑飞速运转。

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这场午餐的真正目的。

马丁·钱宁欣赏他的商业头脑是真，但替女儿牵线、甚至亲自出面考察和表态，同样也是真。

这位金融大亨不仅是在评价一个潜在的商业伙伴，更是在为女儿挑选一个可能的未来伴侣。

这不再仅仅是布莱尔所说的“战略联姻”那么简单，其中更掺杂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关切（或许还有对家族未来的考量），以及马丁·钱宁本人对维克托·李这个人的认可。

但这种认可未必太刻意了，就像是有人在逼迫马丁做出选择一样！

还有，为什么马丁不去选择更有钱的富豪，去向上发展，反而让女儿向下兼容自己？

拒绝？

这意味着可能同时得罪一位金融巨鳄和他的女儿，以及断送一个难以估量的强大盟友。

接受？

他却对卡洛琳并无感觉，且极度反感将感情与利益如此赤裸地捆绑。

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错综复杂的纽约棋局中心，刚刚落下一子，对方便回应了更重的一手。下

一步，他该如何走？

维克托深吸一口气，迎上马丁·钱宁那双洞察一切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知道真正的言语交锋和心理博弈，此刻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时间，需要权衡，更需要一个既不直接拒绝，又能为自己争取到思考和回旋空间的回答。

但马丁不会那么强求，他不会丢份：“今日的午餐很愉快，希望日后我们能有别的联系。”

·······

纽约的初春，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凛冽，但阳光已经变得慷慨，透过酒店房间的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维克托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心思却全然不在外面的车水马龙上。

马丁那些语焉不详、带着某种试探和暗示的话，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他的思绪，却没能留下多深的痕迹。

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浪费精力去揣摩。

这个世界总有太多人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他更愿意把注意力放在能带来实际效益的事情上。

敲门声适时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外站着的是卡洛琳·钱宁，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春装，笑容如同窗外穿透寒意的阳光，明亮而富有感染力。

维克托不明白，这小娘们儿从哪里得到的自己的房间号？

——既然知道了昨晚上为什么不过来？

“看来某人似乎需要一位本地向导？”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有美女主动邀约，维克托认为是自己的魅力——笑了。

之前的些许困惑在要办的事情面前不值一提，面前的女人可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知识分子，也许还有作用。

“正有此意。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卡洛琳展现出与她那迷人外表相匹配的活力与品味。

他们穿梭在纽约的街道、画廊和精品店之间，维克托看见了资本主义世界的糖衣炮弹，然后因为不理解、不明白、大老粗——你不能指望一个体力工作者能够看得懂这些华丽的措辞，毕竟这不是必需品，更没有任何作用。

但维克托有钱。

卡洛琳也有钱。

在一家散发着皮革醇厚香气的百年老店里，卡洛琳驻足，拿起一根做工精湛的皮带。

“试试这个？它很配你昨天那套西装。”

她的语气自然，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肯定。

维克托从善如流。

当他准备付账时，卡洛琳却已经优雅地递出了自己的信用卡：“小小的礼物，庆祝你在纽约的首次投资成功在望？”

她笑着说，语气轻松，仿佛只是买了一杯咖啡。

维克托微微一怔。

他不习惯给别人花钱，也不习惯别人给自己花钱，尤其是来自一位相识不久的女性。

一种微妙的、被挑战的感觉掠过心头，但他很快将其转化为一种绅士风度。

“那么，请允许我回礼。”

他的目光扫过店铺，落在一顶设计别致的女帽上，“这顶帽子，仿佛正是为了等待你的到来。”

三千二百美金。

价格不菲，但无论是维克托还是卡洛琳，似乎都未将数字放在心上。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阶层默契，更像是一场优雅的社交游戏，一次彼此品味和实力的无声确认。

维克托注意到，卡洛琳接受帽子时，眼神里闪烁的是欣赏而非惊喜，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

闲聊中，维克托提及了接下来的行程——拜访《布鲁克林鹰报》，考察投资的可能性。

“《布鲁克林鹰报》？”

卡洛琳眉梢微挑，“我认识那里的主编夫人，艾丽斯·莫雷蒂，一位很有趣的女士，一个很有上进心的记者。或许·····你需要一位引荐人？而且你需要一名正规的金融工作者。”

她的提议直接而有效，并非空泛的客套。

维克托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价值——金融工作者，而不是认识一个女记者。

“这会是巨大的帮助。”

会见艾丽斯·莫雷蒂和她的主编丈夫的过程，因卡洛琳的存在而变得格外顺畅，因为维克托和艾丽斯都是老油条，对于交易结束之后不会在乎交易本身。

她不仅是引荐人，更在谈话中巧妙地穿针引线，既能用得体的话语恭维主编的事业，又能以犀利的提问帮维克托触及报纸经营的核心数据——发行量、广告收入、印刷成本、劳工关系。

她甚至看似无意地提及了几家对收购亦有兴趣的潜在竞争者。

维克托在一旁观察，心中暗自惊讶。

吉米也同样如此——吉米原本是想用别的手段来拉低期望。

这位笑容甜美、喜欢高档消费的女孩，在谈判桌上竟展现出如此敏锐的头脑和老辣的技巧。

她完全不是他最初以为的那种仅仅点缀于社交场的富家女。

关键的谈判时刻到来。

主编先生报出了一个在他看来颇为合理的价码。

维克托尚未开口，卡洛琳已经轻轻笑了起来，她的指尖优雅地点着财务报表上的一个数字：

“莫雷蒂先生，如果基于这个现金流和预期的行业衰退率，这个估值恐怕更像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非现实。我们认为，考虑到维克托注入资金所能带来的不仅是现金，还有他作为一个拳击手在体育领域的影响力与资源，一个更合理的股权比例是·····百分之二十。”

她顿了顿，报出一个比维克托心理预期更低的价格。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紧绷。

主编的脸色有些难看。

维克托适时地介入，他的语气沉稳而坚定，补充了卡洛琳的论点，强调了长期合作与短期套利的区别。

他暗中惊讶于自己与卡洛琳之间竟能形成如此默契的攻守同盟。

最终，协议达成：

维克托注资一百万美金，控股百分之十七。

一个双方都能接受，且为未来留下空间的数字。

走出报社大楼，纽约的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维克托心头的满意。

他看向身旁的卡洛琳，灯光在她脸上勾勒出迷人的轮廓。

“卡洛琳，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你的帮助远超预期。”

卡洛琳转过身，笑容依旧明媚，却多了一丝生意人的干脆利落：“那么，就按‘预期’的方式来。我的咨询费，三千美金。维克托，你不会介意吧？”

维克托愕然，随即失笑。

他立刻开出支票递过去。

这种直白的、近乎“明码标价”的处理方式，非但没有引起他的反感，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

一切都清晰明了，不掺杂不清不楚的人情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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