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表白
空无一人的校园里，乔老师孤身走过往日上课的教学楼，夜风吹着层层笼笼的绿化带灌木，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枝叶间的摩擦。
乔老师的眉头皱的很紧。
那个因为身体原因、经常被同班混混欺负的男学生，今天傍晚趁自己不在时，在他办公桌上留了一张语意不明的字条，说是让自己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到学校西南花坛处见上一面。
有什么不能白天两人当面说呢，难道那群小混混又开始欺负人了？
夜风依旧呼呼地吹着，此时已经是秋天的末尾，阵阵刺骨的凉意简直往骨头缝里钻，乔老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本就担忧金换男的心又沉了几分。
转过一道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乔老师扶了扶眼镜，就快要到纸条上说的西南角了，可不知为何，乔老师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模糊的婉约戏腔。
好像正是从西南角落的方向传来的，唱的还是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词。
乔老师倏地加快脚步，他有些心慌意乱地抿了抿嘴唇，清凌凌的戏腔声愈来愈大，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耳朵里，直至视线处出现一抹水红色的彩袖。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桓……”
往日只会站在自己身后，一副畏畏缩缩样子的金换男彻底不见了，他昂首站在满园月光之下。
乔老师震惊地停下脚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可是戏腔未停、金换男的“表演”仍在继续。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金换男掐着漂亮的兰花指，不太合身的水红色戏服让他看起来有些局促，但依旧努力保持着得体。
袖口处密密麻麻的缝着银线，在月辉下泛着冷光，金换男脸上的油彩勾画得一丝不苟，似乎是特意对照了剧团表演中的摸样，凤眼斜飞，朱唇一点。
“你、你在干什么？！”
乔老师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声音，面对眼前堪称荒唐的一幕，他的大脑才从一片空白中恢复过来，就出言打断了金换男的沉浸式演出。
巨大的错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堵在乔老师的胸口，让他在质问完后只能站在原地，脚步无法动弹。
金换男则是显得很无措，他没想到乔老师的反应竟然会如此之大，不像是对自己的表演感到满意，而是——在强行压抑他心中的怒火。
“乔老师……”
没等金换男嗫嚅着开口说话，乔老师堪称利刃的训斥声就将他的心刺的鲜血淋漓。
“我是你的老师，不管你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或者是难堪处境，我都有义务站在你身前，替你解决！”
“这是我作为一位人民教师的应有的义务，我应该也必须保障每一位学生在校期间的人身安全，所以你不需要想着用这种方式报答我、讨我的欢心！”
金换男像是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他怔怔地垂下藏着水袖的双臂，一腔热血的孤勇在此刻冷的彻底。
他怎么也没想到，乔老师根本没看出自己的心思，竟然还以为自己是走做了路，选择用这种方式报答他。
“乔老师，不是这样的！”
金换男根本回忆不起、那天自己是怀揣着怎样一颗悲怆的心，毅然决然说出了那句话，花光了他这辈子所积攒的全部勇气，“我、我是真心喜欢您的！”
聆听着金换男诉说自己的往事，傅嫃压下心头沉甸甸的情绪，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不涣，似乎不忍心听完后面的发展。
“老大。”
周不涣猝然回神，他在金换男的停顿间隙长舒口气，却又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默无言地闭上了嘴。
在这则故事里，没有人能够打扰到金换男。
“后来，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吧……就、乔老师拒绝了我的表白，还诚恳地向我道了歉，他说很抱歉自己的保护行为让我产生了错觉，走上了错路。”
“后来，乔老师开始与我保持了距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出面惩治霸凌行为，只是被他帮助的学生越来越多，我……也不再是那个最特殊的第一个人了。”
金换男这几段话说的并不流畅，与他先前的阐述并不相同。他有些落寞地垂下眸子，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是遗憾自己过早暴露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在后悔年少时行为鲁莽。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的父母呢？”
周不涣感到不解，按道理其实说不太通，连那么惨烈的校园暴力都被金换男咬牙硬抗下来，金家夫妻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才能让这个孩子不惜杀人泄愤。
这句话出现的挺不合时宜，原先金换男口中的温情氛围刷的一变，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们法医，验过那两个畜生的尸体了？”
金换男甚至吝啬给出一抹冷笑，眼神里的憎恶不加掩饰，几乎到了水满则溢的程度，“他们死的够惨吗？”
金换男态度的巨大转变让周不涣和傅嫃俱是一愣，堪称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典范，原先对金换男还抱有同情的傅嫃，现在也十分清醒。
再让人心疼的故事，也无法洗刷金换男双手沾满的鲜血。
“反正那个老东西在夜场厮混的时候，被人阴了染上毒瘾，这辈子恐怕都戒不掉了。”
“我杀了他，是帮助他早日解脱，好到地狱里投个不错的畜生道。”
金换男有些神经质地垂下头，他死死盯着自己留了许久的长指甲，指缝里似乎隐隐有些褐色的留存，像是匆忙没洗干净的血，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压得金换男几欲作呕。
“为了搞到那点要了他命的东西，老畜生败光了金家祖辈留下来的房子，卖房卖地卖孩子，所有能被他用来赚钱的途径，那老畜生试了个遍。”
“其实原本我也能够忍受的……”
金换男的声音突然变低了，带着点夜莺啼叫后的嘶鸣，字字泣血道，“他突然对我畸形的身子青睐有加，将我像一个礼物一样送到了各种人的床上。”
“我的身体，在他眼里竟然成了最值钱的东西。”
“多荒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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