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寄死窑

听到这话，云图幸和景珩才清醒过来。

景珩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情景。

“确实有点奇怪。”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没信号，待会儿我们下了车之后也未必能找到去高铁站的路。”

“怎么会这样？”云图幸捂住嘴。

尹骄余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盛，她看向窗外的云，阴得仿佛随时都会沉下来，不多时，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在公交车脏糊沉垢的玻璃上。

“我们可能……没有下一站了。”看着窗外万物疯狂倒退，闻续引冷不丁道。

的确，这公交车好像真的已经很久没停下过了。

它只不断地穿梭，前进，将雨滴狠狠撞碎，碎掉的雨棱扎进心头，巨大的恐慌蔓延开来。

云图幸蓦然站起身来，沿着过道向前走去，没走几步路，她忽然指尖颤抖地捂住胸口，向一侧倒去。

闻续引眼疾手快地向前一步托住了她，尹骄余也上前一步搀住云图幸。

“师傅！这里有人突发心脏病，快停车——”

一车的人都朝这里看过来，目光冷漠，面色麻木，仿佛会动的木头人一般。

司机恍若未闻，公交车依旧在平稳前进。

“师傅，快停车开门啊，她需要去医院！”

景珩快跑几步来到驾驶座旁，淡色眉毛拧起，目光略显急切：“师傅，再不救救她，她就要死了！”

司机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反而更猛地踩了一脚油门。

见此情形，尹骄余咬咬牙，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

她“噔噔”地跑到景珩身边，用刀刃抵住腕间，扯出一个笑来：“司机叔叔，我们知道这里不是站点，可是救人更重要，你也不希望自己开的公交车沾染上两条人命吧？”

“没用的。”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尹骄余偏头一看，是一件身着黄色长裙的老奶奶，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绝望，只不住重复着，“没用的，没用的，这是我们的命……”

见终于有人愿意开口，尹骄余急忙靠过去，蹲下身子：“奶奶，您为什么这么说？”

黄裙老奶奶浑浊的眼睛看向她：“姑娘，你是因为什么，家里有兄弟，生了病，还是因为贞洁没了？”

“什么？”尹骄余怔愣了一下，“奶奶您在说什么？”

她声音略显急躁起来：“您知道这公交车的目的地是哪里吗，上车的为什么又都是和您一般岁数的，为什么司机无论如何不放我们下车？”

绝望的情绪之外终于染上几分惊诧，黄裙老奶奶开口：“你不知道吗，这是落地公交车。”

落地公交车？

云图幸也不装病了，和闻续引一齐围了过来，景珩也投来目光。

“清明之后，就会出现落地公交车，落地公交车只有一个目标站点，那就是寄死窑，车上的乘客应该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女娃，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还能看见男娃子。”

黄裙老奶奶叹了口气：“上了这趟公交车，半只脚就已经踏进鬼门关了，司机的任务就是把车上的人一个不落地送入寄死窑，曾经我也送过爹娘上这趟公交车，没想到一晃多年，也轮到我的儿女把我送上来了……”

她说的没头没尾，尹骄余只能听明白“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她脸色瞬间白了。

“寄死窑……”闻续引沉思了一下，目光沉了下来，“我好像听说过，寄死窑一般是人工开凿的山洞、废弃窑洞或天然岩洞，作用……世人将年迈、重病或垂死者安置在寄死窑中，提供少量食物饮水后，任其自生自灭。”

尹骄余怔怔地听着，半晌，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闻续引的眼睛：“你说什么？”

她唇角溢出嘲弄的笑：“让这些老人自生自灭？”

这是她近二十年来的人生里听过的最为荒唐玄奇的事，也是完完全全颠覆她认知与思维的事。从小饱读儒家书，万事论孝，孝道为先。可在这个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居然还有偏僻一隅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无视人伦道德，亲手将父母孩童送向死亡。

他们的讨论仿佛打开了车上僵硬已久的开关，不少原本麻木的老人开始垂泪，甚至彼此抱头痛哭。

在死亡面前，人类的恐惧会达到峰值。

可是再恐惧，到了垂暮之年，儿女掌家，他们也还是要听从强壮年轻人的话，为他们“减少人口”，“减轻负担”。

不仅仅是老人。

正如黄裙老奶奶所问那样，年幼无力的女童被当做家中的负担，染病的人不配再吃家中一口饭，失了贞洁的女孩被封建所缚，无法再嫁给同样愚昧的人，便要被打上无用的标签，一同送进寄死窑自生自灭。

亲人送一次饭，便在洞口垒一块砖，直到完全封死。

“上了这趟公交车后，应该也有想使计下车逃离死亡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何种情况这司机都不会放人下车。”闻续引分析道，“他本来就是送人去死的，又为什么会在乎这人已经死了没死呢？”

尹骄余抱紧胳膊，悚然感攀袭全身，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下车！”她有些失控地吼道，“我们不是去寄死窑的，是想坐车去城里的，下车，放我们下车！”

她冲到车门旁，将车玻璃拍得砰砰作响。

余下三人也环顾着车内，想找有没有敲破玻璃的道具，却一无所获。

“景珩，你不是有黄符吗，你快破了这门！”尹骄余急切地跺了跺脚，近乎要哭出声来。

“娇娇，你冷静些。”云图幸冲过来抱住尹骄余，手心里冷汗直冒，却还是安慰她道，“会有办法的。”

尹骄余捂住耳朵，不住地摇头，神情无助：“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从小养尊处优的她一直以为这世界是光明温良的，如同一个从小沐浴在阳光下的人。突然接触到冰冷寒冰，就会绝望，痛苦，更可怕的是，发现自己从来都不是沐浴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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