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满车灵
“我们可能……真的要随他们一起去寄死窑了。”景珩摇摇头，目光歉疚，“我的黄符没用，破不开这公交车。”
尹骄余眼中的光亮倏然湮灭，她无力地垂下手，放弃了挣扎。
他们又不敢从司机下手，生怕发生争执之后出现安全问题，只能静静地等待着。
“别怕，娇娇，咱们年轻力壮，到了再跑走就是。”
尹骄余目光轻轻划过公交车上的众人，低下头：“……嗯。”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拐进枯树交杂间的小路上。抬头望去，这山还算高，有些陡，特意修了车行道。
颠簸几下，拐几个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来越接近天空，只觉得周围越来越阴沉暗淡。
景珩低声道：“有鬼气。”
不仅仅是有鬼气了。
公交车停下打开车门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抱住胳膊。这里太过于阴冷，且是完全不正常的阴冷。
刚下车时，尹骄余偏头看了一眼。
伦理来说，公交车“前门上车，后门下车”，可在这个大家都下车的时候，公交车居然把前门也打开了。
好似有阴风从她面旁划过，生出几丝细细密密的疼。
“好奇吗？”闻续引走在她身边，似乎是听见了她心中所想，闻续引说，“你看不见，其实这一会儿功夫，这辆公交车里现在又是载满了乘客。”
“是鬼吗？”尹骄余回头看了一眼，果真什么都看不见，“我看不见，难道你能看见吗？”
“看不见，感觉。”
司机也下了车，站在公交车边，目光呆滞，眼珠机械地跟着每个人的轨迹转动。
他要监视车上的每个人都进到寄死窑里。
这寄死窑建在山壁之上，一人一个洞。这里并不清冷，有人来给父母送饭，大鱼大肉送进去，洞口便多垒一块砖头。有人正在拿工具开凿已经封死的砖壁，几块碎砖落地，露出的是老人冷透的尸身。
一个人人忙碌之地，发生的竟是这样残忍的事。尹骄余心中寒凉。
一批尸体被带走了，又进去一批新旧人。其实这些老人联合起来未必打不过司机，或者说，逃脱司机的监控应当是轻而易举，可愣是没人这样做。
他们默哀着来，本就是想为儿女做最后一件事。
荒谬病态的事。
尹骄余扯扯闻续引的衣袖：“闻先生……”
闻续引偏头垂眼看她，睫毛在冷白的面庞上投落出淡淡的影子。
被雨打湿的粉棕色发丝贴在女孩的皮肤上，面庞半遮半露，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此时看起来多么惊骇恐慌，眼眸和嘴唇都颤抖得厉害，闻续引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会说出：“咱们能跑，赶紧离开这里！”
“咱们报警吧，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老人等死。”
闻续引眼中划过一丝震惊：“什么？”
“报警啊。”尹骄余抬起脸来，“如果今天咱们没撞见这些事，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都撞见了，如果视而不见，我……”
一定会良心难安的。
她还没说完，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讥诮从闻续引唇边溢出。
她不由有些惊愕：“闻先生，你……”
她揣度了一下：“你……你不会觉得我太圣母了，觉得我多管闲事……”
闻续引忽然嗤笑一声，未置一言。
他转身，径直向山下的方向走去。雨水模糊了他的声音，风搅碎了他的语言，再落进尹骄余耳中时，不知道有没有变味：
“是啊，你衣摆沾染的尘埃，都在替你记录恩惠……”
山风扫荡之处，前方杳无人影。
闻续引就这么独自离开了，没和几个人再交代一句，也没告知自己的目的地。
“这人怎么就这么抛下我们了？”云图幸不满道，“来无影去无踪的，真不知道跟着咱们这一趟是干嘛来了。”
“随便他吧。”尹骄余心中好似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她闷声道。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依旧没有信号。
“我们也走吧，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匿名报警。”尹骄余说。
“想要离开这里，不如再搭载一趟公交车。”景珩的目光落在司机身上，他已经准备转身上车了。要看车门就要关闭，他拉起两个女孩冲了过去。
本以为搭载公交车回去又要费一番功夫，司机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不想这司机只是瞥了他们一眼，车门在几个人身后缓缓合上。
偌大的公交车里，一时只有他们四个人。
是吗？
尹骄余摸了摸腕间的手镯，咽了一口唾沫。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传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群被子女亲手送往寄死窑的老人们怨念深重，全都化鬼坐上了回程的公交车。公交车按照先前轨迹回去再拉下一波老人，也将这群鬼老人送回了家。
之后的事，不得而知。
三个人也不敢随便坐下，生怕惊扰了哪个鬼，就这样蜷缩着挤在公交车的角落里蹲着。
大概是因为雨路泥泞，这次，公交车行驶得很慢。
尹骄余一直怔怔地看向窗外，不知过了多久，云图幸小声道：“手机有信号了，记得给高铁改签。”
尹骄余这才收回神来。
她选择匿名报警，将自己上了公交车上的事完备写出，并附上了一张她在手机便签里画的一张路线草图。
做完这一切，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再抬眼看向窗外时，她猛然站起身来。
公交车拐了个方向，沿着另一条陌生的路开去。
是想换条路走，还是不返程了？
这是如若不返程，这一车鬼回不了家，又该怎么办呢？
云图幸和景珩也发现了不对，两个人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这一天过得昏昏沉沉不知分秒，还以为天边阴是雨时阴，等到雨初歇云暂退，尹骄余才愕然发现，这是夜幕开始降临了。
“你旁边那个小姑娘是鬼吗？”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细小苍老的声音。尹骄余惊了一跳，急忙转身寻找声音来源。
转了一圈，却是看不见半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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