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空村
“你看不见我。”那个声音又说道，“你旁边那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是鬼吗？”
白裙子的姑娘？
云图幸？
尹骄余看了云图幸一眼，发现她正低头看着手机，指尖飞速打字。看来这个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尹骄余没有回答，而且反问道：“您觉得她是鬼？”
“嘶……满身鬼气，但还能在大白天被看见，真是怪啊。”
尹骄余眉心轻跳。
她问：“我们是一样的，您看我呢？”
“一样的？那就奇怪了啊，你浑身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活人，那个小伙子身上也干净的嘞。”
只有云图幸被鬼气侵染了？
尹骄余这才意识到，别说先前云图幸和已经成为鬼的万俟真亲密接触，就是在这里和满车鬼挤作一堆，被鬼气浸染也是该发生的事。
要不是尹骄余腕间玉镯，恐怕她也和云图幸一样鬼气满身了。
“身披鬼气，鬼气过多入体后，活人被炼为人鬼，失去意识，半死不活，为人所用。”
想到这，尹骄余面色白了。她靠过去扯扯景珩，低声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护身之法。
按理，景珩应该是能看出活人身上的鬼气的。可这满车鬼气氤氲，一时间他也没能分辨出云图幸身上有鬼气。
“我身上有爷爷留的护身符，所以不受鬼气侵染。”景珩微微低头，从颈间取下一枚小巧的玉环，“先给图幸戴着吧。”
尹骄余接过玉环，又担忧道：“那你呢？”
景珩思索了一下，从包中掏出一根红绳：“把这根绳子一端系在你戴镯子的腕间，一根系在我手腕上，也能起些作用，不过还是比不上那护身符。”
尹骄余犹豫了一下，应了。
她给云图幸戴上玉环，告知她缘由和玉环的作用之后，把自己戴着玉镯的手腕伸给景珩。
玉镯在幽黑的夜里散发出融融的光，在车厢里有些耀眼。
不多时，景珩就系好了红绳。
这道两旁都是荒田，没有路灯，天越来越黑了。
凭着对方向的感知，尹骄余判定他们依然没回到白天公交车启程的那条路线上。眼看着乘车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早已过了上午来时的时长，尹骄余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她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可以直接告知大家路线不对吗？”
景珩摇头：“先看看这司机想干什么吧，贸然说路线不对，可能会惹得群鬼躁动不安，甚至激怒它们，到时候被误伤就不好了。”
“好。”
一轮圆月自东而上，已然要到最高的位置了。
云图幸突然扯了扯两个人的胳膊，她脖子僵硬，目露紧张，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我……我能看见它们了。”
尹骄余闻言低头看出，几双破布鞋在视线中显现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环视了一下车内光景。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得她心脏骤停。满车的鬼，无论是坐着的还是整齐站着的，皆是身着破衣，身僵脸青，面颊凹陷苍诡，眼白大，瞳仁小，视线一瞬不瞬地，齐刷刷地盯着她。
或者说，盯着他们的方向，早已不知盯了多久。
尹骄余没忍住后退一步，后背贴上晃动的车壁。
这群鬼里有老人也有小女孩，都是皮包骨的模样，看来大多数是被活活饿死的。也有人额头红破，血淌了满脸，应该是无法忍受痛苦撞壁而死。
几个人都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光景，攥紧拳头，垂下眼，没再敢看过去。
公交车终于停下了。
借着一缕月光，尹骄余分辨着窗外的光景。是一条平坦的村路，村路尽头，几栋矮矮的草房子寂寥地蹲着。
“空村。”
路旁立了块石匾，字迹有些模糊，尹骄余趴在窗玻璃上努力辨认着。
空村。
几十年前人烟稀少，如今早已人去房空。
空村如名，无烟无人。
公交车门“嘎吱”一声打开。
众鬼的视线终于从尹骄余一行人身上挪开，原本空洞的眼眸仿佛瞬间有神采起来。尹骄余又听见刚才跟她讨论云图幸鬼气的那个声音，虽然看不出是谁发出来的，可那细小的说话声清晰地在她耳边回荡着：“回家……回家……”
群鬼从窄窄的车门间一涌而出，瘦小的身躯在破旧的大衫中晃荡着，一个不小心，前面的几个鬼就被身后的鬼流扑倒在地，身上不断踏过脚步。
但这也没能影响它们回家的兴致，它们站起身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没顾得上拍，就兴冲冲地上村道。
没鬼认识石匾上的字。
“走吧，我们也下车。”景珩说。
尹骄余和云图幸都没有说话，沉默地踩着众鬼刚才经过的路下了公交车。车门在身后缓缓闭上，“呜”的一声开走了。
只留下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咣啷”一声，掉在方才车轮碾过的地方。
尹骄余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好像是个小木雕。
月光洒在木雕上，也让尹骄余看清了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庞。
神秘的目光，诡异的微笑。
有些眼熟，似乎从前在哪见过。
尹骄余怔愣了两秒，摇了摇头，将木雕丢回包里。
她再抬眼看向村道时，已经看不见半个鬼影了。
云图幸正在拿手机尝试打车，在这破败乡野之地，几个人本来都没抱什么希望，不想等了几分钟居然打到了。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三人面前。
“这空村旁边居然还有人。”上车之后，司机感叹道，“要不是我回家要经过这里，恐怕你们打一晚上也打不到车。”
从鬼旅馆到万俟村，从寄死窑到空村，尹骄余一行人已经很久没接触过这么接地气的活人了。
尹骄余一时间热泪盈眶。
“你们去高铁站的话，恐怕我这一晚都睡不了觉了，我是不想接的……”
“师傅，我们加钱！”云图幸急忙道，“您明天回家好好休息，少赚的钱我们双倍补给你！”
司机立马喜笑颜开：“好说，好说。”
他一踩油门，车子在夜色中穿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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