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摸鱼（四）

沈峰却忽略沈云唤的话，直直看向扶榆：“你将当日情形再说一遍！快！”

【到府上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老爷这般生气过，看来想要靠公子避开这件事是不可能了，还是得想别的法子才是。】

扶榆从沈云唤怀中抬头，与他分开，恭恭敬敬的跪在沈峰面前：“老爷恕罪，当晚确实太过吓人，婢子有些记不清了。”

【只要说我惊吓过度，想不起那晚，便是神医来了，没有逼我想起的道理。】

就在扶榆暗自得意时，沈云嘉发出了疑问：“你跟在我身边时，可是连三四年前院中新进的花卉都记得，怎的如今离开了栖霞院，便将脑子忘在那儿了？”

知道扶榆原先是沈云嘉的人，却被沈云唤抢走，沈峰只当沈云嘉是挖苦嘲讽扶榆，却还是半信半疑：“这才过了几日，说一点都想不起来，你当我是傻子吗？”

扶榆抿嘴，【这个如何是好？前两日才同二姑娘撕破脸，如今就是按照先前二姑娘交代的说，万一二姑娘不肯认下，那我岂不是会直接被赶出府去？这个沈云嘉，我人都走了，居然还不肯放过我！】

沈云嘉轻笑，赶出府去？不仅仅是将你赶出府去，可真是便宜你了。

“你这贱婢，若是不肯说，府中自有招数等着你。只怕待你想说之时，早没了能说话的本事！”

沈老太太看着扶榆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威胁道。

扶榆这才磕磕巴巴的开口：“那晚，那晚婢子确实是得了二姑娘吩咐才下的湖，将公子救起来后便回去换衣裳，婢子不曾说谎！具体事情如何，婢子认为，还是万里姐姐更加清楚一些！”

眼见自己被威胁，沈云歌仍旧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扶榆便明白，沈云歌往后也不会再帮着自己了。

眼下能做的，便是将救起沈云唤一事认到底，彻彻底底成为下去救人的“阿木”，其余的事，一概推给万里，这样或许还能保住自己。

扶榆此刻心跳杂乱，眼角余光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扫过身边的人，除了沈云唤，并没有看到对自己有益的人。

原先跟在沈云歌身边，听着沈峰要重查年宴当晚之事时，万里便吓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在听到扶榆喊出自己的名字时，万里一时间都忘了是在喊自己，眼神呆愣的看着前方，眼中无物。

“万里，万里！”

沈云嘉唤了两声，才将万里唤醒，万里自然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弹了起来，脑袋左右摇晃，寻找着呼唤自己的声音。

沈云嘉却学起了沈云歌那套，看着万里满带关切道：“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唤你两声，怎么吓成这样了？难不成，你在想些旁人不该知道的事？”

万里慌忙摇头跪下，回忆起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落水后被救上来的柳如音身上时，沈云歌悄悄凑到自己耳边对自己说的话。

“待会若是沈云嘉当真引出了年宴那晚云唤落水的事，要你再次回忆那晚，你只管将事情推到扶榆身上。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要尽力将你自己摘干净了。扶榆既然已经背叛我们了，那便没有必要再留着。”

万里听了沈云歌的安排时，眼睛看到地上的脚，总觉得下面是个无底悬崖，自己就挂在悬崖边的藤蔓上，随时可能掉下去。

【我的姑娘呀，您这话说得好听，叫婢子将事情都推到扶榆身上，可您也没告诉我，该怎么说，才能将事情推到她身上呀！您这是要我空口胡诌啊！】

沈云嘉只是喊了万里两句，便听了万里这么多心声，忽然觉得，看扶榆和万里狗咬狗也颇有意趣。

“老爷饶命！婢子当日先说落水之人是大姑娘，实在是因为，大姑娘与扶榆从前不睦。扶榆有心报复大姑娘，真的以为当时落水的是大姑娘，婢子曾听她与人提过，若有机会，定要找大姑娘寻仇，婢子才会喊出落水之人是大姑娘的话！”

万里在众人的震惊中，将心里编造出来的谎言一口气讲完，只揪着自己谎称落水之人是沈云嘉的事，半句不提后面真正落水之人是沈云唤。

扶榆哪想过万里会忽然闹这么一出，猝不及防给自己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扶榆一时语塞，整个沈府都知道扶榆伺候沈云嘉时，二人不睦，否则扶榆也不会离开栖霞院。

若是万里非要这么一说，是扶榆怀恨在心，寻得了机会便要报复沈云嘉，只是不慎将沈云唤推入湖中，好像也说得过去。

沈云唤却最先反驳：“你这婢子好厉害的嘴，每回问你都能说出不一样的话，我看你的话才是最不可信的！”

看着沈云唤开口，沈云歌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手上紧握着拳头，恨不得直接将沈云唤拉走：【这个不懂事的，你快别说了！】

一听沈云唤在为自己辩解，扶榆也不再躲避，直视万里：“我一个奴婢，不过是换了个院子，换了个伺候的主子。怎会因着这点小事，便要狠心报复？你休要污蔑我！”

扶榆激动得头上的绒花都有些摇摇欲坠，万里自然也不甘示弱，可话到嘴边却被沈老太太截胡。

“云唤所言不假，你这刁奴每回说出的话都与先前不同，我看真正该质疑的是你这张嘴说出来的话！”

沈云歌一见沈老太太帮着自己，可算是松了口气：【还好，只要祖母还肯帮我说话，这是没有转换的余地。】

“既然无法评判谁说了谎，不如便将这两人同听儿一般，家法处置。相信过了家法，再多苦衷也会如实吐露。”

看着沈云嘉说话间的模样，沈云歌不禁愣住，她眼中的戏谑，与平日的温顺截然不同。

一听要家法处置，两人瞬间慌了神，扶榆着急忙慌的扯住沈云唤的衣袍：“公子，婢子身上还有被二姑娘责罚留下的伤，实在经不起家法处置呀！”

热泪顺着脸庞划到沈云唤手掌，便是一旁的沈云嘉看着扶榆的样子，也是我见犹怜。

万里前两日离开时，正巧碰见执行完家法后被拖走的听儿，素雅的衣裙上满是鲜红的血迹，干枯的再叠上新鲜的，听儿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只有垂落在鼻尖的头发轻微浮动能证明她还活着。

一想到这儿，万里脊背一凉，急忙抱住沈云歌双腿：“姑娘，这家法下去是要死人的，求姑娘救救奴婢！求姑娘救救奴婢！婢子所言句句属实，纵有更改，也是婢子一时脑热，并非有意！是扶榆先同婢子说了他与大姑娘有嫌隙，婢子那日才会觉得落水的是大姑娘。姑娘救我，姑娘救我！”

沈云歌内心焦灼：【陈妈妈走后，我身边就只剩万里了。若是万里走了，那我可真是孤立无援了。】

沈云唤最先受不住扶榆哭泣难过，十分嫌弃沈云嘉：“此事与你无关，我劝你不要插手！”

沈云歌亦是舍不得万里受苦，“爹爹，祖母，若是用了家法，便是过后证明他们无错，他们也要在床上躺半个月才能养好，这对咱们沈家损失太大了。请爹爹和祖母明鉴，还万里一个公道。”

一听两人担心自己的人遭受家法吃苦，柳如音第一个不乐意：“二姑娘和公子担心她们吃苦，可我身边的听儿一早便受了家法，如今还不能下地，谁来给我们一个公道？”

然后继续扑入沈峰怀中，“老爷，难道就因为我只是府中的妾室，便能随意任人欺辱，从小跟着我的贴身婢女受了委屈，连个公道都不能要回来吗？您可是一朝宰相呀，今日便是不为了听儿，也请您为了妾身，看在妾身伺候您多年的份上，还妾身一个公道。”

也不知柳如音是有意还是无意，言语间时不时蹭着沈峰，她发间的水滴有不少粘在沈峰身上，直接勾起了神沈峰的怜悯之心。

“我何时说不还了？你放心，今日我便在这儿，定还你一个公道。将这起事件的始末查明，凡是有言行不当的一律严惩！别哭了……”

沈云嘉眼下算是知道了，为何柳如音能常年霸着沈峰，叫沈峰多年来不再纳妾，身边不添新人。

即便厉家将厉宛送进府，依旧能与厉宛平分秋色，看来确实有些手段。

“愣着干什么？取家法来！”

沈峰将柳如音楼得更紧了些，哄着她时眼里流出的柔情，与平日待厉宛时相差无几。

厉宛此刻本就六神无主，见沈峰一副追查到底的模样，心跳更是乱得厉害。

沈云唤急忙拦住家丁：“爹爹，不可！扶榆现下已经是我院里的人了，也算半个主子，怎能同下人一般随意处置？何况这事分明是这个婢女满口谎言，前后相悖，要家法处置，也应只治她得罪才是！”

众人看着沈云唤激动得不顾形象的模样，皆是震惊，谁都没有料到，区区一个通房丫头，能惹得沈云唤这般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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