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摸鱼（五）
其中最不能接受的，当属沈云歌。
眼见沈云唤为了自己的事都不曾这般激动，如今为了一个连纳妾文书都没有过的通房丫头如此奋不顾身，沈云歌只觉得眼前的弟弟十分陌生。
沈云歌能想到纳妾文书，沈云嘉自然也能想到，早在一开始，便特地让人交代了柳如音。
柳如音指着地上虚弱的听儿，“二姑娘的婢女是人，受不得家法，有不得冤屈。可妾身的婢子又何尝不是？至于公子提到的妾室，不知公子将扶榆纳为妾室，可有过纳妾文书？若是没有，最多算得上是一个通房，不过是个丫头，有何审不得？”
【当日只顾着将扶榆带走，还没办纳妾文书……】
沈云嘉总有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看着被沈云唤拦下的家丁：“父亲作为一家之主，还驱使不动你们了吗？”
家丁听后醍醐灌顶，竞相赶着去取家法，姐弟二人一同用怨恨的眼神望向沈云嘉，沈云歌最坐不住，伸手将沈云嘉推开：“有你什么事？”
推开后自己也跟着上前，按着沈云嘉的肩膀，靠在她耳边：“你若是不愿老实本分的呆着，我先送你去死！反正我已经做过一次了！”
沈云嘉也将手搭在沈云歌肩上，将她按向自己，手指向下，按到心脏上方：“妹妹是不是忘了，我也杀过你一次，不如这次看看，谁能活到最后。”
柳如音见沈云唤没有反驳，心底也猜到了几分：“既然没有纳妾文书，那便还是府中丫鬟。老爷，妾身这次遭了这么大的罪，您可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呀！”
家丁取了家法来，沈峰也不再听沈云歌姐弟求情，直接使唤家丁将万里和扶榆拖下去行家法。
扶榆紧紧拽住沈云唤的衣袍，奈何衣袍面料光滑，还没等家丁上手掰开她的手指，她自己就松开了，只能任人摆布。
沈云歌听了沈云嘉的回答，眼前闪过前世死前的血腥场面。
当时沈云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藏的金钗，趁着自己蹲在她身边嘲弄时，直直捅向自己，令自己在大喜之日荒唐死亡。
沈云歌自顾不暇，带回神时，万里已经被拖着到扶榆身边，地上还留下了长长的印子。
沈峰始终抱着怀里的人，连个眼神都不曾分给沈云歌。
沈云歌只好将希望寄托与沈老太太，可她才踏出一步，沈老太太便先她一步，转身朝着永安堂走。
“这果然是年纪大了，才站一会便难受，大郎啊，这府邸之事，你是一家之主，便由你决定吧。”
【快走快走，今儿也不知是撞了哪家的霉运，净出些幺蛾子！还是快些回去念念经，静静心！】
看着沈老太太离开，沈云歌眼中竟对着这个自小宠爱自己的祖母有了怨恨：【老太婆，平日看热闹也没见你走得这么快！】
见沈老太太指望不上，沈云歌只好将视线放到厉宛身上，厉宛深知自己与沈云歌同在一条船上，说什么也要为两人搏一搏。
可她只是上前两步，才唤了句：“老爷。”
沈峰抛出的寒光，便已经吓得她再不敢开口。
沈峰也是这时，才顺着厉宛，看到了她身后，还待着不曾离开的厉老爷、厉夫人，以及那个醉酒的厉恒。
“本相在处理家事，厉老爷，恕不送客！”
沈峰话说到这份上，厉老爷也没有了再留着的想法，抬手作揖就要离开。
“慢着。”
“我瞧着厉恒如今的模样，还是有些浮躁，明日起便在府中好好思过，待何时想明白了，再议！”
原先清醒的厉恒，现在再次变得迷迷糊糊，酒劲上来后，连站立都显得费劲，对于沈峰说的话，压根没听懂。
厉夫人一听沈峰的话，大惊失色，本想替厉恒求情，话到嘴边却被厉宛推着往外走。
“诶呀娘，你们快走吧，快走快走！”
直至厉宛将三人送出府，沈峰都没再看过厉宛一眼，而是专注的看着柳如音。
沈云嘉站在一边，一时有些看不清自己的父亲，多年来思念亡故的厉舒柔是真，可眼下顾不上厉舒柔的一双儿女，眼里只有哭泣的柳如音也是真。
或许，他的爱本就无法只对一人吧。
“唤弟这般看着我也没用，毕竟将你和三姨娘推入湖里的不是我，你有心思这么看着我，不如好好想想，当日湖中可有异样。若是早些说出，或许扶榆也能少受些罪。”
“老爷，妾身记得，当日如意身边的阿木在水中许久，若要说扶榆便是阿木，那让她下水一试便知。”
万容喊停了扶榆身边的家丁，沈云唤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万容舍不得多年来的母子情分，在帮自己的人求情，跟着应承：“母亲说得是，只要扶榆会水，便能证明当日救我之人是她。那万里这贱婢说的，便都是栽赃陷害！”
沈峰点头默许。
沈云唤急着往扶榆身边走，却被沈云歌拦下：“慢着，她怎会突然为我们说话，云唤，你莫要……”
哪知沈云唤根本不理会沈云歌，只顾着扶榆：“姐姐，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般面目可憎好不好！”
沈云歌呼吸一滞，盯着沈云唤走向扶榆的背影，眼神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对，扶榆不会水，遭了！】
沈云歌反应过来时，扶榆已经被家丁推入湖中，湖水泛起的波浪打湿了湖泊边缘。
沈云嘉上前拉住沈云歌手臂：“妹妹还有心思顾念扶榆呢，万里那儿若是再不停手，怕是要废了。依我说，不如将那真正的阿木找出来，了结此事。”
“胡说八道，我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逼着我认！”
可被压着施行家法的万里，只看到了自己的主子，全然不理会自己。
【小姐，婢子好歹陪您十数年，您当真狠心，要让他们打死婢子吗？】
沈云嘉凑到沈云歌耳边：“你说，眼下万里心中回想什么呢？看着妹妹瞧都不瞧她一眼，会不会说，小姐怎的这般狠心，侍奉十数年，如今你却对她见死不救？”
沈云嘉看不见自己脸上的笑容，但今日自己同沈云歌说话时的每个动作神情，都是前世沈云歌对自己做过的。
而沈云歌表现出来的每个神情，也与自己前世一模一样。
沈云歌推开沈云嘉，耳边万里的叫喊声好像小了，却依旧听着刺耳，眼神流转四方，却偏偏不敢看万里。
柳如音软若无骨的靠在沈峰怀中，几人款步走到湖边，之间湖中之人双手奋力挥动，激起一阵连一阵的水花，全然没有熟知水性之人在水中的样子。
柳如音往沈峰怀中贴近：“扶榆那扑腾的样子，即便是如今身上有伤，也绝不像是能那夜，能在水中待那么久的阿木呀！”
沈峰面色阴沉可饰，直勾勾盯着沈云歌，将沈云歌看得心虚的低头。
“既然扶榆不是阿木，那便是欺瞒主子，冒领功劳了。父亲，不如再试试万里？”
没等沈峰回应沈云嘉，沈云歌便冲到沈峰面前：“爹爹，万里现在连叫喊声都小了，若是此时下水，会要了她的命的呀！求爹爹怜悯，她毕竟伺候女儿多年，纵有错处，也……”
沈峰松了放在柳如音腰上的手，随着一个清脆的响声，清晰的巴掌印留在沈云歌脸上：“她的命是命，云唤和如音的命就不是吗？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将来有一日会报应在她们自己身上？”
沈云歌的泪水犹如断线的弦，直愣愣的看着沈峰：“爹爹，您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便是你看不惯如音，可云唤是你的亲弟弟啊，如意，你太让我失望了。”
厉宛头一回见沈峰打沈云歌，吓得赶忙上前将沈云歌拉开，垂眸靠近沈峰：“老爷教训得是，这件事妾身定会仔细查明，不会叫公子和三姐姐平白受了冤屈。”
往日厉宛只要使出娇柔模样，靠在他身边撒娇求情，总能平息半数怒火。
可今日沈峰似乎是真的恼了，眉峰低压：“你到底不是正头主母，我看容儿身体已无大碍，之后的事，还是交给容儿吧。”
厉宛猛然抬头看向沈峰，神色震惊，呼吸一紧，倒吸一口凉气，张口结舌，半响说不出话来。
【我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中馈之权，怎能说没就没？】
于是她赶忙覆上沈峰手臂：“夫人毕竟身体欠安。老爷放心，妾身定每日同夫人请教，好好理家，再不会发生今日之事，老爷……”
同为妾室，厉宛的手段柳如音也见识过，原先已然自己站立的柳如音，头一晃，又倒进沈峰怀中：“老爷，妾身头晕，难受得很。”
沈峰一急，抱起柳如音便往后院走，临走时仍不忘交代万容处理事情。
厉宛跌跌撞撞后退两步，脑子一片空白。
万容叫停了万里身边的家丁，也让人将扶榆捞上岸，随后看向沈云嘉：“卿意，我听听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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