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娘家的路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车窗，彤彤恍惚着睁开双眼，四肢已经僵直麻木，她强撑着困意活动身体，左右歪脖子时发出咯吱响声。彤彤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来，庆幸现在五六岁的人类幼崽身体，不比四十岁的“老骨头”。

乘务员雄厚有力的报站声叫醒了整个车厢：“马上到武城了，大家快点准备好行李。”

于彩平和于彩凤睁开朦胧睡眼，看到车窗外渐渐熟悉的街景，脸上浮现出小女孩的雀跃。两姐妹对视着笑了，于彩平感慨地说：“再晚几年回来我都认不出武城了。”

于彩平低头想看看手表，却发现手腕空空如也，一声惊呼：“手表！我的手表怎么没了？”

于彩凤连忙抓过妹妹的手查看，除了皮肤遗留的手表印什么都没有，大声咒骂起来：“哪个狗爹养的敢偷你姑奶奶家的东西？耗子样的人，一辈子住不上有瓦的房！”

充满怒意的咒骂并没有在车厢里激起任何水花，人们正忙着搬行李检查口袋准备下车。

于彩平恼怒地锤桌子，暗暗下定决心要有自己车。

于彩凤继续愤愤地骂：“你们就是欺负女人！要是有个男人在，把你们的手都打断！”

彤彤叹息着摇头，一叶落而知秋，在这样的秩序下白手起家创业对女人来说真是难上加难！

……

一路颠簸，一行人终于回到于家。

于彩平和于彩凤拿着大包小包艰难爬着楼梯。彤彤在后面牵着弟弟感慨万千。

楼梯转角梅花砖拼成的砖墙漏出一束束阳光，斑驳地撒在台阶上。永兴好奇地看着四周，疑惑地问彤彤：“姐姐，还有多久到啊？”

彤彤笑着回答：“快了，就快到了。”

彤彤的思绪回到上一世，妈妈去世后，她也是这样牵着外公的手在黑黑的楼梯间向上爬。那时她满身写着惶恐不安，拘谨得大气都不敢出，外公在前头轻声安慰：“宝女别怕，以后外公家就是你家。”

上一世妈妈走后，彤彤一夜长大，围绕着她的世事瞬间变得艰难，她从千娇百宠的宝贝女儿变成被外公外婆收养的“孤儿”。

外公外婆的庇护让她的“寄人篱下”没那么痛苦，但是旁人的嘲笑同学的欺凌，都深深印在她的心里。

近乡情更怯，想到马上要见到那个心软的倔强老头和爱操心的老太太，彤彤的心跳像鼓点一样敲响。

“哎呀，稀客来啦！”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梳着大背头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站在楼道笑着。

于彩凤惊喜地叫出“爸爸！快来帮我驼包，重死了！”

彤彤抬头看向楼道，阳光从外公身后温柔地抱住他，外公的笑容似梦似幻。

上一世外公在彤彤事业刚起步时撒手人寰，甚至没让她见到最后一面。这个倔强的小老头不知道彤彤有多么怀念他的笑。

还沉浸在怀念里的彤彤突然被外公抗上肩头，外公爽朗笑着说：“我替你们背最重的行李！”

于彩平和于彩平哈哈大笑，外公左肩扛着彤彤右肩扛着永兴一口气跑到家里放下，永兴吓哇哇大哭，彤彤眼中流出激动的泪水。

正在炸藕夹的外婆一跺脚骂外公：“这么大年纪还没个正形！”又笑眯眯地让彤彤和永兴来尝尝藕夹。

于彩平和于彩凤终于把行李搬到屋里，抖着手接过热茶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

于彩平环顾一圈没看到弟弟，疑惑地问爸爸：“行健呢？大学不早就放假了，没在家吗？”

于父耸耸肩，手指着书房禁闭的门，不满地说：“一回家就钻进去不出来，越大越不懂事！”

于母朝外公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护着行健：“他肯定是在搞学习，三个仔女总要有个继承你衣钵，当文化人的！”

于彩凤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妈你以前让我和平平辍学的时候，怎么不说要我们当文化人？”

于母头都没抬，用筷子搅拌着肉泥，冷冷地说：“闲着没事就来帮忙，一进屋就往那儿一趟，以为是自己家啊？”

活过一世的彤彤知道于家暗含的重男轻女，还有于母对舅舅无限的溺爱和对姨妈的嫌弃，但这样直辣辣的针锋相对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于彩凤委屈地看向于父，于父摇了摇头端着保温杯踱步向阳台走去。

于彩平叹着气从衣服兜里搜寻着什么，不一会儿从内里拿出一叠用红布包着的钱。在于彩凤惊诧地目光中，于彩平捧着布包放到了于母做藕夹的桌上。

于母一愣，于彩平平静地说道：“妈，这是我和我姐给的生活费，要辛苦你们这几天的招待了。”

于母慌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接，掂量着有大几百。

于母嘴角抽搐尴尬笑着说：“平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和你姐一直就这样，我不是针对你！”

于彩凤的脸色更加难看，彤彤知道外婆说的这话并不假。

外婆一直就不喜欢作为大姐的姨妈，姨妈从小做最重的活儿挨最多的骂，还好偶尔有外公护着。舅舅一直是被于母捧着长大，妈妈则像大多数城市家庭的二女儿一样，得到了不多不少的爱，遭受了不多不少的嫌弃，就这么不咸不淡地长大。

于彩平笑笑敷衍说：“妈，就当我和姐姐孝敬你的，你拿着给行健交学费吧。”

提到儿子，于母果然不再推辞，笑着收下。

于彩凤满脸不悦地拖着行李到客卧整理，于彩平走进来拍拍她的背安慰：“妈一贯是这样的，你别伤心。”

于彩凤瞬间哽咽：“你听听妈说的那些话，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不是于家人呢！”

于彩平叹了口气说：“姐，我们待几天就回去，娘家不能长待，我们就造自己的屋。”

厅房里的于母盛了两碗肉汤朝客卧喊：“平平！出来和两个娃喝完汤暖暖身子！”

于彩凤转过脸摇头：“娘家的路果然是用钱铺的。”

彤彤坐在桌前，于母笑眯眯地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说：“这可是我用吊锅煨了三小时的排骨汤，你快试试，味道正不正？”

一口浓汤下肚，鲜香甘甜的气味撞击着味蕾，彤彤对这口家乡味深深满足。

隔着肉汤的热气彤彤看见客卧里暗自神伤的姨妈，像个闯进温馨家庭的外人，心头升起一股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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