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压锭下岗
于彩平莞尔一笑，问正在数钱的老板娘：“老板娘，你这个店反正也不做了，这几天可以先给我当仓库不？”
老板娘犹豫了半秒，很快答应，笑着把钥匙交给了于彩平，只留下一句：“这店你先用着，如果有人想接手这间店，你就告诉我一声。”
于彩平对着于彩凤眨了眨眼，于彩凤无奈笑笑，这个妹妹的脑子还真是比她好使些。
老板娘离开后，于彩平将卷帘门拉上，于彩凤松了口气，折腾一番终于要回家了！
于彩平却拉着于彩凤朝相反的路走，于彩凤一脸疑惑：“快到饭点了，你不回去这是要去哪儿？”
于彩平笑着问于彩凤：“姐姐，你记不记得以前在老房子楼下吃过的卤菜摊，当时我俩攒着早饭钱都要去买个脖子吃？”
于彩凤点了点头回道：“当然记得，离开那条街后，我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鸭脖。”
于彩平挥了挥手，兴致高昂地说：“我们现在就去尝尝，看是不是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于彩凤思索了一会儿，疑惑问道：“现在大过年的，老板不会出摊吧。”
于彩平笃定地说：“肯定会开，那个老板是个财迷，现在那条街人肯定多得很，他肯定会出摊！”
于彩凤摇了摇头调侃道：“大家都不要过年了？跑到街上当街溜子？”
于彩平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了四个字：“压锭下岗。”
彤彤上学时在历史课外读物上看到过这个词，90年代后期国企改革浪潮中，纺织厂大多关停或者转民营，被要求压缩纱锭数量，精简工人人数。
于彩凤瞪大眼睛，沉思片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对！纺织二厂在那条街，现在肯定也在搞改革，工人们说不定还在那儿闹呢！”
于彩平点点头，径直朝纺织二厂那条街巷走去。
彤彤笑了，她知道妈妈肯定不是去买鸭脖那么简单。
拐过几个街巷，路过零星的行人，彤彤远远就听见喧闹的人声。
彤彤竖起耳朵仔细听，辨认出几句呐喊。
“我在厂里二十多年！从学徒变成老师傅，现在说不要就不要，我去哪儿啊？”
“厂子效益不好，就把我们老工人当包袱甩了？不是当初号召奉献、加班的时候了？”
“厂子关了我们怎么办啊？上有老下有小，都去喝西北风吗？！”
……
于彩凤的眼神暗淡下来，低落地说：“当年纺织二厂多么风光，食堂、幼儿园、医院都有，人们都说要是能进这个厂，一生都不用愁，谁能想到有今天。”
于彩平轻声安慰道：“姐，没事的，世事都在变，我们要接受，也未必是坏事。”
于彩凤语气哀伤：“时代在变，我们像厂里的边角料一样被时代扔掉了。”
彤彤用稚嫩的语气安慰道：“姨妈，你才不是边角料，你是游泳衣，注定要下海游一遭。”
一句生动的比喻逗得于彩凤嗤笑出声，摸摸彤彤的头说：“我们一起游。”
彤彤表面笑着，内心却感慨万分，书本里短短几行描写【90年代国企改革浪潮，下岗浪潮开始，下海经商成为社会风潮】，背后有无数鲜活人们的眼泪和挣扎。
三人走到了纺织二厂门口，这里果然聚集着一批激愤的工人。
数寒九天里，本应在家里围炉烤火，和家人话家常，聊聊来年的向往。
但一纸下岗通知戳破了他们的美梦，无法接受现实的人们在做最后的无力挣扎。
聚集的人们穿着厚重的棉衣，眼中眉间全是被时代抛弃的落寞，有些人声声悲泣，仿佛在为纺织二厂唱挽歌。
一个红着眼睛的女人终于挨不住刺骨寒风，把围巾往后一甩，狠狠咒骂着：“都是那个狗屁厂长拿着钱瞎吃瞎玩，现在厂子亏了就拿我们填窟窿！”转身登起自行车离开这个“伤心地”。
于彩凤摇了摇头说：“他们当年进厂的时候肯定没想到有一天厂子也会不要他们吧。”
彤彤内心泛起酸涩，站在时间中央的人常常无法察觉时代的动向，他们不太知道什么是市场化改革，也不明白为什么刷着【厂兴我荣，厂衰我耻】的围墙会把他们拦在外面，还没来得及做完铁饭碗的梦，就被一个浪卷进浪潮，变成海上无依的小船。
于彩平赶紧转移话题，指着不远处的摊子说：“看，我说这个老板会出摊吧。”
三人来到摊位前，老板热情地问：“三位美女要什么？”
于彩平指着锅里冒着热气的黑鸭脖说：“老样子，要三根鸭脖一个鸭掌。”
老板拿起夹子利落地夹上鸭脖和鸭掌放在增版上切短，放进塑料袋里递给于彩平。
于彩平笑着调侃：“老板，你这鸭脖里是不是放了药啊？”
老板身子往后一仰：“没有，没有，这话可说不得。”
于彩平嗤笑一声说道：“那为啥这么好吃，让我们姊妹在外地都想这一口？”
老板哈哈大笑，仔细打量着于彩平和于彩凤，良久才犹豫着问：“你们是不是于老师家的两姊妹，以前三天两头来我这里买鸭脖？”
于彩平和于彩凤相视一笑，点点头：“你终于想起我们啦！”
老板赶紧多夹了个鸭腿给两姊妹，笑着说：“你们那片老房子拆了改成厂区后，已经快10年没来了吧，现在也都是大姑娘了。”
三人寒暄一阵，于彩平话锋一转打听起纺织二厂的事：“老板，纺织二厂这也是在搞改革？”
老板叹了口气说：“是啊，不是十年前效益好的时候了，现在效益差要关厂，人都要赶走，明年我也不在这里出摊了。”
于彩平继续追问：“那些纺织机器怎么办？我记得纺织二厂的机器出了名的好。”
老板撇了撇嘴摇摇头，语气惋惜：“听说机子马上都要销毁掉，现在都锁在仓库里，可惜咯，前几年才进的新机子。”
于彩平眼睛亮起来，于彩凤脸上也浮现一抹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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