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小满

榕柳沟的秋末温润，又带了初冬的微凉。

村里妇人结伴去溪边浣衣，叽叽喳喳说起前几月新搬来的一户人家。

其实若仔细算起来，也不能称作“人家”，毕竟只是个举目无亲的女子带了个小丫头过日子。

胡婶子与那女子打过一次照面，她边捣衣边向几人煞有介事说道:“你们可不知道，那女子真是长了一副好模样，柳眉杏眼，乌发红唇，那小脸简直……”

她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怎样描述，扔下衣杵伸手朝着众人晃了晃，“就我巴掌那么大！”

“哎呀，”她旁边的沈三娘急声插话，“照你这么说那不成仙女了，怎会跑到我们这个山沟沟里？”

胡婶子见她不仅不信还出声反驳，顿觉没意思了。

“我上哪儿知道去，反正她就在原本李家那处瓦房里住着，你自己看看去呗。”

怕两人又呛起来，陈家媳妇给胡婶子递个眼色，打起圆场:“兴许人家就喜欢清静呢，她不仅要养家还要养活一个小丫头，也是不容易。”

“哼，我看人家过得可比咱们好多了。”

沈三娘干脆直言道:“李家那个青瓦房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体面，可见人家有的是钱，用不着我们可怜！”

她此话一处，不少人都点头附和。毕竟她们平日忙得连自己家事都顾不过来，哪儿有闲空夫可怜陌生女子。

村里流言纷纷，却没一句传进瑟瑟耳中。

她来这村里多日，一心忙着收拾住宅置办家具，还来不及去村里转转。

瑟瑟将裴昭送的金玉首饰她统统留在临霜阁，只带了些银子傍身，如今正好能买下这个房子。

收拾包袱时，她又从扶芳做的小衣服里找到许多银钱，足够她用很长一段时间。

心中默默感谢扶芳后，她麻利收拾好钱财，又把井边打水的小丫头喊来。

小满是她在路边随手捡的孤女，碰到她时小丫头正跪在闹市，身上挂着一块牌子。牌上歪歪扭扭写着:“卖身为奴”四个字。

瑟瑟只在画本上见过这场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小满便歪头问:“这位姐姐，你要买我吗？”

“不买。”

瑟瑟答得干脆。她自己都没有地方落脚，怎么能带一个小丫头。

“我很便宜的，只要十两银子。而且我吃得不多，又能干……”

她喋喋不休模样不由让瑟瑟好奇，她弯腰仔细看着那张小花脸，问:“你为何要卖身为婢？”

十两银子，在俞城可以买两个婢女了。

小满一脸稚气，说话却出人意料地成熟，“因为我不要被指配给村里瘸腿的傻子做媳妇，只有凑够了钱才能还上我爹娘拿的聘礼。”

瑟瑟认真盯着那双澄澈倔强的眼睛，“我可以给你银子，但拿了我的钱就要听我的话，乖乖跟在我身边，你能做到吗？”

“好，我能！”

小满就这样跟了瑟瑟。

虽说她卖给了瑟瑟做奴婢，对方却不许她乱喊主人，只让她叫姐姐，对外只说小满是她的妹妹。

小丫头约莫才十一二岁，正费力地垫着脚尖提水。听到瑟瑟的声音，她立即放下手头的事儿跑来。

“来了阿姐！什么事呀？”

瑟瑟将一小块碎银放在她手心，“这钱你拿着，今日有市集，你去买些爱吃的菜，晚上阿姐给你换换口味。”

“阿姐，你给的也太多了。”

小满看着手心白花花的银子犯了愁。

“傻孩子，剩下了钱你就去买些蜜糖糕点这种零嘴呀。钱不怕有剩，就怕不够花。”

“好，我这就去。”

小满擦擦汗，欢快应下。她知道瑟瑟行动不便，主动揽下了买菜的活儿。她不是头一回逛市集，却是第一次被嘱咐买自己爱吃的菜，心里甜滋滋的。

小满斟酌着买了半只鸡，一包野山菇，又在菜摊前挑挑拣拣想买些新鲜的菜做汤。

卖菜的婆子看她眼生，以为她是外村来的，态度顿时硬起来。

“哎小丫头，你挑就挑，可别把我的菜扒拉坏了。”

小满试图讲道理，“婆婆，你这上面堆的菜不新鲜了，我只能挑底下的买。”

她不说还好，一说便激得婆子气红了脸，一把抢过小满手里挑好的菜，把她推到一边大声骂道:“你这丫头胡言乱语，谁的菜不新鲜？我不卖你了，你快走！”

小满心中委屈，可还记着瑟瑟的话要早些回家，她站起身离开前理了理衣服，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荷包不见了。

她焦急地在摊前转圈寻找，见一无所获便向卖菜的婆子问:“婆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绣着杏花的蓝色荷包？”

婆子立即摆手，“我老眼昏花，没见过！你快走吧，别耽误我卖菜。”

小满急的都快哭出声，里面的钱还剩下不少，她想给瑟瑟买些水果，都被自己搞砸了！

“您能不能再找找，我来您摊上之前还未丢……”

“呦？你的意思是我拿的，年纪轻轻就会含血喷人了！”

婆子大声的嚷嚷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有认识她的人出声问:“刘婆子，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呗！”

“我不活了啊！”

刘婆子对着人群大喊冤枉:“乡亲们！你们评评理，老婆子一把年纪还被别村的小丫头冤枉偷钱，我难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周围人不由怀疑地看向小满。

“不是的，是我的荷包不见了想求婆婆找找，并非责怪婆婆……”

小满的解释立即被刘婆子洪亮的哭嚎声打断，“你们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她没看好荷包与我有什么关系，哪里能无凭无据就怀疑我！”

“我并非那个意思……”

小满孤立无援，想要解释却被围观百姓劝阻。

一个中年男子出言道:“小姑娘，你说话是要有个凭证，哪儿能因猜忌就翻人家摊子。”

他此言一出即刻有人附和，“对啊对啊，这刘婆子做个生意也不容易……”

小满心知他们存心要包庇刘婆子，唇瓣无力地开合，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她正要自认倒霉时，人群陡然散开。

身量高大的黑衣男子单手拎剑驱散周围拉偏架的百姓，走到刘婆子摊位前，冷冷吐出两个字，

“去找。”

他面色冷峻，不怒自威，刘婆子被他这阵势吓了一跳，又不甘地嘟囔着:“哪来的煞星，乱管闲事……”

小满顾不上道谢，径直跑到菜摊前翻看起来。

她担心把菜拨坏，伸手在底下一点点摸索，不一会儿就摸到一块柔软的布料。

“有了！”

她稍微一用力便勾出荷包，攥在手心左看右看，“这就是我丢的荷包！我没骗人！”

“这这…怎么可能……”

刘婆子一时竟目瞪口呆，不知作何解释。

凌七看她的反应不似早有预谋要坑人钱财，便带小满离开市集一路将人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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