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喜丧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瑟瑟一边细致地为小满梳发一边念叨，到了吉时才不舍地将新娘子送出门。

临走时游儿抓住小满的裙摆，泪眼汪汪地问:“小满姐姐，你何时回来看游儿？”

盖头下小满的声音有些哽咽，“游儿乖，姐姐过几日再陪你玩儿。”

喜婆听她带上哭腔，立刻搀着她上花轿:“哎呦新娘子别哭啊，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泪！”

门外，贺平安一身喜服驾于马上，等小满上花轿后便意气风发地冲瑟瑟与凌七微微颔首，高喊一声:“启程！”

高亢喜庆的唢呐声奏响，仪仗队随着鼓点呈一字排开，逐渐走远。

如此浩浩荡荡地迎亲队自然引得村民纷纷侧目，有人认出马上的新郎官是贺家二郎，惊道:“稀奇啊，那贺二竟成亲了，不知娶的是哪户人家的女儿？”

“孤陋寡闻，”胡婶子挤在人群里出声:“贺家二郎与猎户家的妹子、小满姑娘，可是青梅竹马，先前便定下亲了！”

平日最爱与小满拌嘴的陈家丫头不禁撇了撇嘴，道:“居然是小满那疯丫头，贺二可有的受了。”

“嘶…人家大喜的日子你胡言乱语什么。”

贺平安驾马而过，众人打心眼儿里祝福，纷纷拱手贺道:

“恭喜恭喜，贺二好福气啊！”

“是啊，看他俩郎才女貌真是般配，可要好好对人家！”

“多谢多谢，”贺平安乐不可支回道:“还望各位叔伯婶娘赏脸，来我家喝杯喜酒。”

“哈哈哈，一定一定……”

小满花轿可听得一清二楚，还好有盖头罩着漏不出她那张羞红的小脸。

她又怕贺平安过于欢喜误了吉时，想探出头悄声同人说几句小话，一声“平安哥”还未出口，小满便觉察出周遭欢乐热闹声静下来。

震天的唢呐锣鼓不响了，人群四散而开，没了方才的动静……远处滚滚浓烟里，迎面驶来一队骑马的黑衣人。

贺平安握紧缰绳，冲为首那蒙面人呵道:“不知阁下从何而来所为何事，可今日是贺某大婚，烦请阁下的人让出条路。”

“让路？”

蒙面人手下一人不屑一笑，掏出幅画像展开，“我们来此寻人，若提供线索者有赏，隐瞒不报者……”

“家破人亡。”

贺平安目光移向那画像，看清画中人顿时脸色大变。

蒙面人捕捉到他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驱马靠近，缓缓开口:“怎么，认识？”

贺平安镇静摇头，“不认识，从未见过。”

“呵呵，”蒙面人压抑的声音仿佛地府修罗，让人不寒而栗。“知情不报者，死。”

他抽出腰侧宝剑，在众人始料未及之际径直一剑贯穿贺平安胸口。

“这就是下场。继续搜，别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他利落抽剑带出大股鲜血，贺平安摇摇欲坠的身体“砰”一声落马，花轿中的小满顾不上危险掀开盖头跳下车去扶他，只摸到一具尚存余温的尸体。

“啊……！！”

“平安哥！平安哥你醒醒……我们马上就礼成了……”

仍她发疯般摇晃哀求，死人也无法复生。大红的婚服被泥土与鲜血染脏，新娘双目猩红地盯着蒙面人，恨叫:“你杀了他！凭什么，你凭什么无缘无故行凶杀人！”

马背上的人沉默着，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分给她。下属已说得很清楚了，隐瞒不报者死，能留下这女子一命已然是他偶发善心。

胆小的村民碰上这血腥一幕早就吓破了胆子，也不管什么婚事吃酒，拼命往家中躲。

哪料黑衣人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一件破开门便掳人。这条街上的人家都遭了难，被赶到贺平安尸体边认那副画像。

那画写实无比，栩栩如生。画中女子被翠竹簇拥着，白衣翩跹、浅笑安然，不少人盯着那画神色复杂……他们认出了，画中人就是新娘小满的阿姐，猎户的妻子瑟瑟。

小满跪坐在地护着贺平安的尸身，冲黑衣人悲哀喊道:“不认识……求你们走吧，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既然如此，一个不留。”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惊恐指认:“别杀我！我见过，这是村边上猎户的妻子！”

蒙面人阴冷的视线落到那人身上，指认那人顿时觉被毒蛇缠上般窒息，颤颤巍巍补充:“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求求你们别杀我……”

好一个猎户的妻子，蒙面人轻飘飘丢下一句:“处理了他，其余人可活。”

他领一队人马赶往村边，几乎片刻便到了那间在他看来简陋穷酸的青瓦房门前。

刚送走新娘，木门还大敞开着，倒省了他们劈门的功夫。

一黑衣人踏入院中忽觉后背一凉，一股熟悉的剑气在耳边响起，他下意识侧身躲闪，好险被削掉半边脑袋。

“果然是你！”

黑衣人迅速拔剑相迎，眼看不敌，越来越多黑衣人一拥而上生逼得凌七后退连连。

纵使凌七剑法再高也不敌他们穷攻猛打，他硬生生挨了好几下，一身伤痕累累。

眼看要被人从背后一剑毙命，瑟瑟惊慌地跑出挡在了他身后———

“慢着。”

蒙面人声音一出，不仅黑衣人全部住了手，瑟瑟也惊恐地缓缓回头望去。

那声音她化成灰也不会认错，是裴昭。五年了……该逃的竟真的逃不掉，他还是站到了自己面前，如狂风骤雨般毁灭她最后一点念想和希望。

几乎没有犹豫，瑟瑟拔下银钗抵住自己的喉咙，厉声道:“让他们住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甘愿承担任何后果！”

裴昭那双如古井无波的眼睛在见到瑟瑟的瞬间便沉如暗夜，重逢之日，被他视若珍宝的女人已成为别人的妻，如今还大言不惭地要他饶她丈夫一命，简直无耻又可笑。

心中这么想，他也真冷笑出声，只是他越笑越觉嘲讽，越觉悲哀，“你大可以死明志，不过你死后我会将你的尸身锁进裴家祖坟永不见天日，再将你身边卑贱的叛徒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裴昭步步逼近，一剑挑落瑟瑟手上的发钗。

冰冷的剑身贴上她脸颊时，瑟瑟最后看了凌七一眼，认命闭上眼睛赴死。

“好、好，真是伉俪情深。”裴昭扯下面具逼迫瑟瑟直面他的脸。

原本俊美邪气的面孔不复当年，一道长长的疤痕顺着他眼尾一路蜿蜒至下颌，细看之下竟像是狼的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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