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台上三分钟(一)
皇帝当然是杀人诛心,榨取罪犯所有价值咯!
见到这样的大场面,魏柏也未免有些腿软,他阴暗的事情做的多了,可要都摊开在阳光下——他忍不住开始胆怯了。
皇帝从后殿走出来,坐在新打胡椅上——他年纪大了,坐一会儿有什么关系?何况女儿都说了,他坐着,其他人跪坐着,有落差他们就会记忆深刻,这胡桌胡椅以后可好卖了。
皇帝宣部今日的审理现在开始。
皇帝现在的态度十分温和,他向魏柏解释,有人把他给告了,说他二十年前与北戎勾结,出卖韩礼将军,致使韩礼将军全家殒命,子规城全城百姓被屠杀殆尽……让他给大家解释一下事情的真相。
魏柏心中一凛:果然——他有十成的把握,就算魏璟煜不是首告,也必然是他派人搞鬼。只有他对当年事情耿耿于怀,执着于真相,无论他怎么解释他都不肯和解。
魏柏猜对了,但魏璟煜并没有露面。
李瑶光要他的大将军做完美受害人——这才能博得所有人的同情,青史无暇。
殿上的人一阵小声议论。
李瑶光站在高处看的分明,心中不禁有些泄气。
大部分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子规城在哪里都不知道,那实在太遥远了。
勋贵和诸侯国封君不以为然,庶民而已,在他们眼中宛若蝼蚁,每年也有不少庶民死去,根本不影响他们荣华富贵。
一些豪门家族的代表面色凝重,他们的家族分布广泛,也有远在边城的,如果边城不稳,他们的家族也会有不少损失,这样看来魏柏就已经很可恶了。
百姓和庶民眼中多了几分恐惧,但是他们无能为力,只想着以后还是呆在长安明哲保身,别出去了。
最激进的是太学的学生们,认为有违圣人之道,就该重罚。
陈述开始,魏柏捡着对自己有利的内容,含含糊糊的描述了二十年前的情景。他都快忘了,那日子规城漫天的血色,全城的哀嚎。
魏柏高声喊冤,他笃定皇帝没有证据,这么多人看着,必然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直到——
李瑶光带着她的司法团队,搬着半人高的纸质版证据上堂陈述。
底下的议论声更大了,皇帝让羽林军站出来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魏柏见不过是个不足双十年华的女子,忍不住高声嘲讽:“当年你可出生?那子规城与你何干?你又能证明什么?”
李瑶光充耳不闻,恳求皇帝让她陈述魏柏的罪状。
皇帝不顾魏柏的反对,欣然应允。
众人以为那罪证最多不过十条,能拿出一两样证据或者一两个证人就差不多了。
但今天必然是一个他们难以想象的,漫长的一天。
李瑶光一条一条的诵读着敌人的罪状,每一条后面都跟着大夏律法的法条,以及呈堂的供词、证据和证人。
魏柏刚开始还在抗议,反驳,而后愈发惊心,罪状和罪责实在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但还有人能够清晰的描述,拿出当年侥幸留下的证据。
所有旁听的人都沉默了。
那清晰的描述和精确的数字,让他们仿佛也和证人和证据走过那血色森然的某一天,毛骨悚然。
他们无法置身事外,不幸,说不定会轮到自己的。
“……妾身受韩礼将军亲子——韩子都之托,请陛下治罪首恶,魏柏勾结北戎,刺杀韩礼将军,致使子规城韩礼将军全家,百姓庶民皆惨遭屠戮,罪不可赦……”
“……传证人鲍勇,描述当年的交易……”被皇帝提留到皇宫的鲍勇如蒙大赦,立刻就开始滔滔不绝:“……魏柏收了北戎的钱财,于黄昏时分打开城门,迎敌入城,那财物现在还在魏柏家中……魏柏二十年来不断将人口卖到北戎,我也参与其中,我还记录了账本,陛下一定要为民做主啊,臣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死,但就算死后成了鬼,也要揭发魏柏的罪行……”多揭发几个,去地府就能少受几年罪,投个好胎。
皇帝木着脸,这么多年了,见过千方百计隐瞒罪行的,没见过这么事无巨细讲述自己怎么犯罪的,生怕漏掉一丁点细节,这真的不是有什么大病吗?早知如此何必犯罪呢?
至于魏柏,一见到鲍勇就坐在了地上,他认定他已经死了,但是朝堂上的是什么,厉鬼索命吗?
“……请陛下观看证据链,这些财物皆是北戎从世家抢夺,又付给魏柏做报酬,就埋在魏家老宅的院子里,这里还有当年知情人的证词和手印……”四月呈上七年前溅上血迹还有些发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字,血红的手印挨在一起,刺痛所有人的眼睛。
“……这件宝物是从魏柏母亲库房所得,金像腹中是用北戎语言写成的诅咒……”
“……带魏家死士和下属上来,他们都是魏柏指使的,屡次害死政敌,还多次想要杀死魏侯爷,不,是韩子都韩侯爷……”
“……带芳华上来,请你描述魏柏为了掩盖二十年前的旧案,如何指使亲女做卧底,害死瑞和长公主,杀死锦鸾苑学生,毁去证据……证人亲眼所见,证据确凿……”
“……请韩礼将军侥幸不在子规城的属下和副将,据他们说,韩将军已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北戎久攻不破,便是被围困,也不可能一天就城破……”
“……带魏柏三子,问他为何要趁乱杀死魏侯爷……”
“……请魏柏老家的证人上来,他们为魏家做工,知道很多内情……”
“……带魏家账房先生和商队,他们手上有贩卖人口的账本……”
“……请诸位苦主,他们有冤情要诉说……”
……
证人和证据走马灯一般被送上来。
皇帝和众人都麻木了,廷尉,尚书台,御史大夫连提问都放弃了,这么多证据,简直罄竹难书啊!还有听到一半就变成苦主,跪下求皇帝作主的众人。
就算漏掉十之八九的内容,魏柏今天也是必死无疑了啊!
没有人求情给魏柏脱罪,一半的贵族封君脸色苍白,生怕下一个被拉上来公开处刑的就是自己。
另一半也无法明哲保身,魏柏的犯罪对象可不都是庶民,也有很多无声无息就消失的豪门贵族子弟。如果他们今天不站出来发声,那么以后消失的人当中,难保不会有自己。
多么残酷可怕的事实?被清晰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一时间,人人都对大夏律充满敬畏。
只要能够读懂大夏律,他们一定会安全很多。
但是魏柏已经来不及敬畏大夏律了。
这样庞大的工作量,严谨的流程和逻辑,海量的证据证人……魏柏感觉第一次清晰的认识了自己的人生。
他的人生,大半的时间都在作恶而已。
而他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
过眼云烟的荣华富贵?还是愚蠢的妻妾儿女?抑或是留在史书里永远被人铭记的罪行?
他明明也是少年得志,是韩礼将军的同乡,也是他身边最能干的副将之一,还娶了韩礼将军唯一的妹妹,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回忆在他的脑海中飞驰掠过,一桩桩一件件,回溯到最初的最初,是表妹的眼泪,是魏母的嚎啕,是弟弟的求饶……
魏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猛地一声大吼,还在陈述事实的李瑶光都停了下来。
她静静的等待着,等待魏柏的反击和否认——没有一个犯罪分子会老老实实的认罪,他们只会拼命的证明自己的无辜。
魏柏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目光没有焦距:“我是被逼的,我母亲逼我,我表妹逼我,我亲弟逼我,我能怎么样?韩礼他也逼我,他就是要防守北戎,宁肯死也不肯退兵逃命,我有如此才华,却不得施展,怎能给他一个草莽,那些庶民蝼蚁陪葬,都是他们害的,都是他们害的——”
廷尉陈大人打断了魏柏的推卸责任,直言反驳:“本朝官员,诚然看重才干,却更看重人品!韩礼将军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对待有恩之人,尚且如此,难道能指望你来日作民父母之后,善待百姓吗?”
尚书台徐大人也冷笑出声:“枉你读过圣贤书,难道不知孝子不谀其亲?你的母亲,枉顾恩义之辈,你今日能为她忘恩负义,明日岂不是要为她叛国投敌?啊,不,你已经为她投敌叛国了,按律当诛!”
御史台大夫赵大人紧随其后:“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此不贤之妇,教出不义之徒,你以为那虚伪的孝心,便足以遮盖你的罪大恶极吗?你的母亲捆着你的手,教你投敌叛国,屠杀百姓,买卖人口了吗?自作聪明!”
他们实在被李瑶光带来的海量资料打击的头昏脑胀,都不敢发表建议了,生怕出什么纰漏。但钉死一个奸佞小人确是不难。
魏柏还要强辩:“难道你们要我眼睁睁看着母亲亲弟死在面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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