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散坏观

房门刚刚开了个缝，十几只苍蝇便嗡嗡飞出，连温澜都后仰躲了一下。

她进屋环视四周，此屋向阳，东西两个方向都没有遮挡，日照时间极长。

房间没有打斗迹象，甚至应该是清理过，土砖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只有火炕上黑绿色的尸水正顺着炕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积成小水洼。

火炕里面的炭虽然已经燃尽了，但是窗户被封上了，门又关得死紧，因此温度却没有降太多，加上阳光直冲冲地照在尸体上，室内热得犹如盛夏，恶臭也如发酵一般在屋里升腾。

炕上的尸体胸腹已高高隆起，眼球突出，嘴唇翻起，全身肿胀如巨人。

尸蠹爬了满炕满墙，看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有两个年轻的直接吓傻在门前，禁不住恶心，都跑到外面去吐。

温澜和林清让也被恶心得直反酸水。

林清让努力压下不适，扬声跟外面大吐特吐的人说道：“吐完别再进屋，去巷子口望风！屋里的人，如果实在忍不了就出去，别吐在这附近，再损坏了尸体。”

“是……”众人纷纷应声，连门外去吐的人也虚弱的回应了。

“初步散坏观，肌肉尚未脱落。”温澜咳嗽一声，走上前去仔细查验尸体。

“面部严重变形，根本无法分辨身份。腹部有明显外伤，可创口模糊，难以看清。”温澜把两只手指插在木夹子内部，反向撑开夹子剥开创口——全是白花花的尸蠹。

旁边站着的人不禁倒退一步。

“这伤只能剖了再看了。”温澜又道，“手足已如皮套和长袜般呈现脱落状态，即便屋内温暖如夏，他应该也至少死亡超过七日了。可是火炕……”

温澜说着话，就伸手按在了淌满黑绿色体液的火炕上，吓得旁边的人眼神都变了。

“有余温，炭火好像刚灭没有多久。”温澜也不是不恶心，很快就把手抽了回来，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拿着一块被药水浸泡过的帕子，她抓住帕子握在手里擦拭。

她咽了一口喉间上涌的酸水，又俯身看了看尸体，遗憾地道：“其他的都看不清了，剖了看看吧。”

旁边的人如临大敌、攥着白布想运气平复心情、又想起四周的恶臭而闭气，稍等了一会儿才终于视死如归地走上前，按照吩咐做事。

林清让没有再陪着剖尸，先一步跨出房间走出院子。

他趁着没人出来，把手伸进帷帽中撑开手掌用力揉了揉额角，紧接着一震强烈的食管痉挛刺激得他禁不住的想呕。

他扶着院门口的篱笆门稳住身体，硬生生忍住，靠着门柱站好。

脑中全是刺耳的嗡鸣，眼前景物扭曲，风一吹，恶臭熏天，他几乎能看到母亲死去时的场景……

“别多想！”林清让立刻扇了自己一巴掌，逼自己清醒过来。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气息凌乱，又在几息之间飞快调整好状态。

等大家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成平静的模样了。

“楼主，属下已把尸体放到架子上了，是否等入夜再抬走？”

林清让淡淡地吩咐道：“是，今夜三更搬走，现在先散了吧。”

等人走远，温澜才看向林清让，他带着黑纱帷帽无法看清脸色，只能询问道：“你没事吧？怎么先出来了？”

温澜站在林清让身侧，腐败的气体对身体的刺激极大，就算是有面罩也无法完全隔绝。

温澜念及林清让的身体状况，道：“你是不是难受？”

林清让假装疑惑，自然地用鼻腔发出一声：“嗯？”

他挺起腰背，道：“没有，就是觉得这具尸体跟火没有关系了，可见‘火’不是凶手杀人的必须手段。”

温澜应声道：“我也觉得，凶手是想逼得人难辨尸体。虽然说，那些来得及给自己毁容的献玉者也会不易辨别生前容貌，但如果遇到测骨画师，还是能还原容貌的。可如果毁太严重就会偏差较大，甚至于画不出来。”

她回眸看了一圈院子，说：“我还想再看看，可这里味道太大，你先去巷子口等我？”

“不用，我没事。”林清让站直身体离开篱笆柱，“我陪你一起。”

温澜总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因此默默的缓步走在他身侧，以防他有什么问题。

二人一起走向后院厨房，温澜看到一口及腰高的水缸，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没有水，布满了灰尘，还结了蜘蛛网。

房后背阴的架子上放了几个白菜，菜叶稍微有些打蔫，可剥开一层外皮后，里面仍然很新鲜。

温澜又摸了摸灶台上的灰，掀开米桶抓了一把晶莹饱满的粳米，又摊开手掌看着它们簌簌地落下。

林清让原是在一旁出神，米粒的细碎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转头一瞧，道：“粳米？”

“对。”温澜拂了一下掌心的米屑，“菜比尸体都新鲜，在院子里没有井的情况下水缸里竟然没存水……此处，根本就没人居住，这些东西都是用来营造假象的。”

温澜走离房后的阴影，心里想着这几个案子。

豆腐摊女子、藏品店的金老板和两位售货的女子，他们四人是属于同组的，都死于火场。

今日发现的这位男子，具体身份还有待确认。

温澜望向秋日澄澈的蓝天，呢喃：“与之前死于洒金栀的献玉者不同，凶手此回执意毁容……是为了什么呢？”

她心里闪过一隐答案，又不敢相信。

.

黎灿强撑着一口气往青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起初还能勉强看到青衣人的背影，后来便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大致推断青衣人逃跑的方向。

最后，他失力摔倒在街边，胸口疼得不行。

他翻出杨启塞进他后腰的正青色笺文，杨启比他的色级高，笺文是用血写下的——

【九月十一，蔚县码头脚夫一组启程进京。九月十三入京，午后组长追一青衣人去后失联。本人于京中不知上下双线，因此求助无门。】

黎灿读完攥紧笺文，红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气得直拍自己的腿。

稍微缓了一小会儿，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又是茫然的看了一眼周围，打算先去找温澜和林清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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