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目的
坴京,百燕街。
幽暗的密室里有位容貌苍老面色憔悴的人,他枯坐在一排又一排的架子前,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视线空洞地落在地上,宛若被抽走了灵魂。
密室的门被一位男子打开,他身上穿着灰色绸衫,手里拿着芙蓉翡翠扇——正是司空岳渊。
他疲惫地跨入门中,唤着坐在那里出神的人:“父亲。”
“事情都办好了吗?我称病不出府,他们没察觉到什么吧?”司空育客目光未动。
“办好了。‘夫人’没回来,而邱副将不过是个兵鲁子,察觉不到什么问题的。”司空岳渊无力地坐到一旁,“‘夫人’会发现我的动作吗?还有细作那边,能领会到咱们的意思吗?”
“不知道。”司空育客眼中汇聚一抹恨意,“这些年来,咱们一直假装与邱家不合,实际暗中追随其脚步。咱们替邱家杀了那么多人,甚至在邱副将的谋划下,咱们连灭荀府的那一战都参与了!如今,邱家却对我们弃如敝履……早知如此,书言当初揭穿邱家真面目时我就该信他!”
司空岳渊怒拍扶手,骂道:“背信弃义!也不知书言是否能对细作那边供出邱家!”
“只怕是不会。”司空育客叹道,“书言比你我追随邱家都早,他把邱家所谋之事视作信仰,若非邱家拿他心爱之人威胁,他是宁死不会害邱家一丝一毫的。如今,他也只是留下一计教你我如何保全自身,却绝口不提如何扳倒邱家。”
“父亲,如果我们把邱家的事告诉细作那边呢?”司空岳渊想不通,“就算是书言自己不会告诉细作那边邱家的真面目,那等到‘机会’来了,咱们不能说吗?”
“可以说……但瞧着书言有恃无恐的样子,只怕是说了也无用。”司空育客也想不通此中关窍,那个俊俏的后生步步为营,从来都让人看不透。
在书言被抓走之前,书言曾留给他一个锦囊,此锦囊能保住邱家最后一步。
所以,司空育客很清楚,即便书言恼怒邱家以他爱人威胁,也不会坐视邱家衰败。
而这最后一步,他却不能告诉他的儿子们,只能自己承担。
司空育客看向长子,苦口婆心地道:“为父不求能活下来,只希望你们可以活下去,怎么活都行……活下去就行!渊儿,你要记住,哪怕是苟且偷生,也要带着你的妻儿和弟弟们活下去!”
司空岳渊深深地埋下头,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俯在父亲脚前,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行差踏错、贪心不足!”
“不怪你。”司空育客伸手想扶起长子,奈何他不肯起,便将儿子不愿抬起的头贴在自己的膝盖上,“为父也想攀上那高处,是我识人不清、能力不足,没能保护好你们……渊儿,以后不要只顾着泽儿和渟儿,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记住了吗?”
司空岳渊年近三十,已有二十余年没有如此亲近的贴在父亲膝盖上,此时他被愧疚和惶恐折磨,倚在父亲膝上,热泪盈眶。
闭目间,两行泪水滚落,痛苦地答应着:“是,儿子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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坴京,欲雪楼。
林清让和温澜坐在雅间里,桌上摆着访玉阁发回来的所有消息。
“金瑶阁那两个女子其中一人是用鞭子的,另一人是用袖剑的。”
温澜道:“袖剑在面对用重剑的武功高手时,必是应对不暇,只怕是来不及自保就被人杀了。”
“使长鞭的女子应该是在反抗时抽碎了瓷器,奈何不敌,被一击而亡。”林清让又摊开一摞笺文。
他指着其中两张画像,道:“这是豆腐摊女子和金老板的画像,如今确认了金老板不是本人,那豆腐摊女子尚未确认。好在访玉阁派了一位新的测骨画师过来,据说是只凭白骨就能画像的奇才,正在地窖画像,稍后来找咱们。”
“好,杨启那组的事情访玉阁回消息了吗?”温澜翻着其他笺文。
“在这里。”林清让拿出一张纸,“杨启一组三人,组长和杨启都是码头脚夫,那位女子是码头小菜馆的老板,擅用的武器是飞刀,武功可不低,所以那具毫无筋骨力量可言的女尸绝不是她。这是他们三人的画像,如今还差组长没找到。”
温澜接过画像,问道:“那散坏观带着的是谁的玉印?”
“还记得我之前说京中有三名献玉者失联,女子是豆腐摊那位,还有两位男子吧?散坏观身上的玉印是其中一位的,不知画师是否能把散坏观也画出来。”
林清让说着递给温澜一份新的笺文,道:“能确认散坏观的玉印是失踪男子的组长,失踪的二人是同组的,在一处马厩任职,负责供应驿站马匹一事,趁机探查各驿站的联络情况,这一组只有他二人。”
温澜接过,仔细看着。
这时,黎灿敲门进屋,从怀里掏出一颗小玉珠和几张纸。
黎灿说:“这玉珠是杨兄攥在手里的,潜火营的人初步验尸时发现的,交由安京府保管,我刚才趁他们不注意偷出来的,稍后还需再送回去。”
林清让摊开手掌托住玉珠,对光分辨成色。
黎灿把查到的线索递给温澜,喝了一口茶,说:“厨子的事暂无着落,杨兄的住处他们也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但是我盘问了一下那户人家,杨兄组长失踪的时间与杨兄的笺文一致,女子则一直与杨兄同行。
“并且杨兄这场火没有被定性为蓄意纵火,所以安京府接下来也不会查了。”
黎灿放下茶杯,又道:“金瑶阁燎油的事他们查到了一条线索,只不过暂时没有写入案册——司空府近期在购置燎油。
“这种东西寻常人家用不到,往往是焰火商一类的人会收。卖燎油的人都有固定的客源,近期除了老主顾以外,只有司空府的人去购置过,安京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澜沉思不语。
林清让指间转着玉珠,说:“这是上品昆山寒玉,极难得,连我在京中与各路权贵往来都甚少见到。
“而这种多棱打磨过的小珠子,我只在司空岳渊身上见过,他常佩戴的玉佩由昆山寒玉做成,流苏的尾端就缀着这多棱的玉珠,剔透晶莹。”
温澜脸色愈发沉重。
黎灿精神一震,说:“那应该就是司空岳渊杀了杨兄,杨兄趁机抓下了他的玉珠。他回去后发现玉珠遗失,怕被人发现是他做的,所以昨晚去西城找寻玉珠。”
“会有这么不谨慎?甚至还穿着绸衫过去?”温澜盯着玉珠,不知道是在自语还是在问谁。
黎灿眼睛发亮,觉得自己又想通了一处关窍,道:“对啊!不谨慎!组长,那个给散坏观的尸体,不也是因为不谨慎才急速腐坏的吗?还有那院子里的布置,粳米——定是出身富贵的司空岳渊做的。”
温澜和林清让都没有出声。
黎灿觉得屋里安静的吓人,小心翼翼的问:“是我说错了?”
“不……”温澜缓缓摇头,“你说的很合理。”
黎灿更懵了。
温澜凝眸,道:“就是因为太合理了,反而透着蹊跷。”
“司空岳渊,是兵部侍郎司空育客的长子,自幼聪敏好学,据说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如今不到而立之年便官拜工部员外郎——”林清让将玉珠攥入掌心,看向黎灿,“绝不是鲁莽之辈。”
温澜问道:“楼主,您觉得,我们现在能把昨晚想的推测,上报给访玉阁了吗?”
林清让紧绷着神色不回答。
黎灿趁机问道:“组长,什么推测?”
黎灿发现温澜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哪怕临窗而坐,她眼中眸光也渐渐暗下,看得他心惊。
他听她声音沉缓地说:“还记得荀应淮留下的情报疑似是一份名单吗?这份名单,或许不是暴露身份的献玉者,而是已经叛国的献玉者。如果荀应淮和云行不死、刀不丢失,访玉阁早就拿着名单去剿杀叛国者了。”
黎灿愣住,脑子凝滞一瞬,有些反应不过来温澜是什么意思。
温澜继续道:“敌人如今烧毁尸体并替换尸身,如此行事,极有可能是借着假死带走名单上的叛国者。他们暴露行踪,所以就连无辜的组员也一起杀死,同时也增加了死亡的可信度,甚至试图混淆咱们的视线。”
黎灿闻言通身犹如被冰水浸泡,不禁打了个冷颤,不知所措地问:“那、那若真是这样,该如何是好?”
温澜早已想好如何办,沉声道:“向访玉阁申请全面调离坴京细作。”
黎灿瞪大眼睛,不敢想这会涉及多广的细作网、是多大的变动。
林清让深吸一口气,叹道:“没有确凿证据就这样上报,访玉阁很难会遂咱们的意。”
“我也知道。”温澜没有反驳,攥拳抵在嘴边,想了想才说,“可等到拿到‘确凿证据’就怕一切都来不及了,此时还能抓到些尾巴,或可以引蛇出洞。”
话音落下,三人都不再说话,皆神色凝重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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