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安神汤
温澜在车上吃完饭后，林清让拉着她开始反省今日的失误。
温澜说：“我的火折子居然没带，实在是太不该了。”
“是，太危险了。”林清让提笔又说，“还有我不该让寺民他们去追凶的，他们武功都不行。可见组织这类潜入敌人阵营的行动不该只带低阶献玉者，人手不够……”
林清让话没说完，忽地意识到他手里除了陈袭和温澜以外，也根本没有其他高阶献玉者了。
温澜敏锐地注意到林清让的停顿，怕他难过，宽慰道：“其实我发现黎灿挺机灵的，是个可塑之才，以后找机会试试他武功怎么样。”
“对，陈袭虽然年迈，但武功也很高。”林清让看出温澜是在安慰他，不忍她操心，继续说着其他的事。
“地点安置也是问题，云华君此时应该还在闲游江山，为了避免被人看到我出入玉楼，咱们都去宝芝堂住了。结果忘了此事，让人把散坏观带回了玉楼，这种遗体又不能再挪动，为了节约时间，今日不可避免的进了玉楼，徒增了没必要的风险。”
温澜顺着此话转开刚才的话题，道：“是，早知道应该把散坏观送到欲雪楼，桑莹莹也不用来回跑了。”
二人又想了几处不该出现的失误，温澜感到巨大的压力似乎被这一行一行的字拆成了细碎的小块，清晰地浮现而后消失。
林清让见时候差不多了，收起笔，道：“大概还有两个多时辰到访玉阁，休息一会儿吧。”
“休息？”温澜看了一眼不算宽阔的车厢。
林清让去翻食盒，道：“坐榻上可以躺一个人，还能伸直腿，只是不能翻身。”
“那另一个人呢？”温澜茫然的问。
“躺地上。”林清让端出两碗汤，“喝了它，安神的，以防你心事多睡不着。”
温澜诧异于他的细心，感动中又觉得有些受之不起，身体微微和林清让拉开一丝距离，道：“楼主，我没事的。”
“不行，今日在内伤没好的情况下给软剑注以内力劈开了墙，怎么可能没有损伤？此时来不及医治已经很不该了，再休息不好，你想被陈老骂吗？”
温澜没有接药，又想到刚刚的饭菜，感觉最近从林清让这里得到了太多的照顾，即便当初她与魏承和荀应淮有所私交，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总之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无措。
她下意识的有些抵触，不想让自己安心享受这些。
林清让看出温澜无声的冷淡，不禁感到一丝失落，转念也意识到是自己行事不当给她造成了压力。
他换了个思路，说道：“我也需要喝，这是顺带给你熬的一份。你我现在没有时间生病，更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休息好也很重要。不然，你觉得我今日新伤叠旧伤，眼看着又要去劳神审人，不该趁此时休息吗？”
“是该休息……”温澜听得这个原因也不好再说什么，伸手接过药碗，“多谢楼主照顾。”
“不必谢。”林清让端出自己的那碗，一饮而尽。
温澜也把空碗放回去，道：“你背上有伤，睡榻上吧。”
林清让明白温澜情绪上的变化，没有再说什么，自然地道谢：“那我便不客气了，你记得盖好外袍。”
“好。”温澜背对着林清让躺好，火折子一灭，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马车轻微的摇晃着，特殊处理过的车厢内听不到外面任何的声响。
温澜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借着药力睡着了。
在昏沉的梦里，温澜又看到了一汪澄净的湖水。
那高大的背影手持重剑斩断飞花落叶。
那人逆着光晕，爽朗地说：“此招，那小子上次回来比我练得好，等他下次回来我得跟他对一对招，看看到底谁厉害！宁儿，你说，你说谁厉害？”
四周静谧无声，温澜见那人似乎面向了她，奈何他整个身体都罩在阳光里，只化作了模糊且断裂的残影——继续挥舞着剑，一招一式，犹如那些尸体上斑驳不清的伤痕。
温澜睡得不太安稳，抓着肩上的外袍，微微颤抖。
林清让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确认温澜睡着后，将大氅披在她身上。
他蜷膝搂住自己，视线空洞地低垂，似是在一片漆黑中看见温澜。
问天丸有镇痛的作用，服用过量后，任何安神类的药物都不会起作用，再加上他心里事情太多，根本无法入睡。
思及温澜在看到安神药后的情绪变化，他明白是他靠得太近了，让习惯的冷漠的她心生抵触。
只不过，是哪种抵触？
会像他一样吗？
像他之前那样，因为在冰冷的环境中待的太久，一旦接触到了温暖，反而会害怕。
当初，她就是给他温暖的人，他也曾经历过那不可言说的、矛盾的胆怯。
而当初的最后，是他躲在荀应淮的身份之下，意外偷得了她的情感……
所以，她怎么会跟他当初一样？
林清让自嘲一笑，定然是因为他今日的照顾过了界，出于男女之别，让她不舒服了——他该离开她。
他劝着自己，她有这样抵触的情绪挺好的，若是习惯了他的陪伴反而不好。
“总之就这一个案子。”林清让无声的自语，“结束之后，她就可以回定远侯府了。”
林清让在黑暗中清醒的算着时辰，等快要到地方时，他一点一点地拽回大氅，轻轻推醒温澜。
温澜迷迷糊糊地坐直身体，昏沉的梦境让她有些疲软，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刚醒，脑子里就都是一会儿要如何审问书言的事。
“首先萝巧是书言的心结，以此为切入点，定会撬开他的嘴。”温澜思及书言对萝巧的反应，对此很有自信。
“其次，如果司空府不是‘第三方’的话，那么，谁是呢？我们总该有个推论方向……”
温澜想起上一案频频出现的邱家，以及荀应淮死前暗杀邱副将的任务，还有荀应淮就是在铁云军军营附近受的伤——
“会不会是邱家？”
温澜的身体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颤抖，如果是邱家，那他们就是荀应淮的仇人！
她想，那她的任务就与他的案子重叠了、她便有机会亲手替他报仇了！
温澜坐在地上抓住林清让的衣角，以手上的力量代替她无法传递的视觉，加重语气，重复着问题：“是不是邱家？”
林清让衣服被攥住，肩头被她扯得发沉，他还没说话，袁墨就把车厢门打开了。
车外的灯烛光芒涌入，温澜迎着光看过去，松开手，沉声道：“走吧，去见见书言。”
.
昏暗的牢房中，书言无力的躺在草垫上，都懒得起身去看是谁来了。
温澜开门见山地说道：“司空府背后，是谁？”
书言闭着眼，动都没有动，可温澜还是看到他紧闭的眼帘抽动了一瞬。
温澜走到书言身边，道：“萝巧为何一直没有回定远侯府？玉簪，当真是你自己揣在怀里的吗？”
书言还是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变浅了一点，情绪似有起伏。
“我想，你是真动了情。而你动的这个情，也逼得你自己走向了死局。可是你如今困在这里，真的能相信那些人会放过萝巧吗？”
温澜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半天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书言逐渐变得不安，他的眼睑在凌乱的头发下发颤，眼部肌理紧绷，用力的闭着眼睛试图克制颤抖。
温澜缓缓俯身，声音如沁人心脾的冰凉泉水一般：“我与萝巧在浣洗院相伴多日，亦是感动于她的纯善温和，不愿见她香消玉殒。
“可是书言，她到底能不能活，你不想亲自确认吗？”
书言终于睁开眼睛，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他一起身，温澜才发现短短几日的时间，书言的头发都白了一半。
此时他的状态恢复到了之前她在府中暗中观察时的模样，不再像审问时那样慌乱无措、如惊弓之鸟般声嘶力竭。
他神色清明，眼底的理智和聪睿一如往昔。
他说：“你猜对了，司空府与我一样，都是替人挡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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