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请君
九月十八日，坴京城门还没开，就有一行奢华的车队等候在门前。
同样等待开城门的百姓避开车队，自觉地站在两边让出路，时不时看看停在车队中间的那辆由赤骥并驾齐驱的马车。
“这是哪位贵人啊？”
不远处被人群挤着的马车挑起帘子，车上的另一个人探头看了看，说：“你看不出来啊？这是司空侍郎家的车，听说近来司空侍郎急病，眼瞧着就要不行了。昨儿上朝时他长子请旨，带父回乡祭拜祖宗，圣上允了，没想到今日就启程了……”
城门前，司空家一向体弱多病的二少爷脸色苍白的坐在马上，负责与护院和镖局的人一同领队前行。
此时他低头跟仆人说：“去找我大哥给我拿个大氅，有些冷。”
仆人走至马车那边，片刻后，马车的门打开，司空岳渊递出来一件大氅，半开的车门能隐约看到司空育客虚弱地靠在车壁上。
仆人接过大氅，快步跑回二少爷身边，将大氅递给他。
不远处的茶楼上有两人临窗而立，瞧着此景，其中一人惊讶道：“那车上真的是司空岳渊和司空育客！快给‘夫人’那边送消息，别再追昨日出城的人了！”
另一人不语，自从昨天散朝后，朝野之人都在议论司空育客因一场急症而病重，想要离京的事。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们先是驻守在东西两处城门，才联络司空父子，果然失联。
他们潜入司空府发现俨然成了空府，甚至他们连司空在坴京的其他产业和院落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人，确认了司空父子是要逃跑。
于是加大人手去东西两处城门，排查可疑的出京之人，并出队追踪。
“你怎么不说话？昨日一天，咱们分别派人去追好几队离京人员，东西两处城门还留人驻守，力量太分散了。虽然说现在大部分的可疑之人都已经排查清楚，但是‘夫人’还是命大家继续追踪昨日出城的三支队伍。可如今咱们既然已经确认了司空一家在这里，那就得尽快集合所有人啊。”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昨日未经过‘夫人’同意就在朝堂说要归乡，今日竟然真的这样大摇大摆的离开？还让病秧子二少爷领队？”
“那你也看到了，司空父子的确是坐在马车里啊，这事至少得给‘夫人’传信吧？”
那人最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给‘夫人’传信，咱们这边莫要全部撤离，东西两处城门各留两人继续观察离京人员，其余人随我跟上司空家的马队，等待‘夫人’传令！”
信鸟跃窗而去，穿入秋风送来的阴云，在远处湛蓝的天幕下画出一线薄薄的云痕，如同一条引线，振翅间拽动了坴京城内的所有沉云，将山野遮住，川流失色。
它收拢翅膀降入山林间，找到了熟悉的背影，落足在其手臂上。
“城门来信了，说是看到了司空岳渊和司空育客！‘夫人’您瞧！”
被称为“夫人”的蒙面女子望着山下沿着河流行走的送葬队伍，抛起的白色路钱与纷飞的落叶在空中纠缠，伴随着哀戚的哭声，倍感凄凉。
蒙面女子凝神不动，似乎认定了不远处的那行悲痛的人有蹊跷。
同行的人劝道：“这送葬队伍是在大嬴皇帝刚同意司空育客归乡时就出发了的，那时候司空父子应该还来不及出城，是这几队中嫌疑最小的。夫人，咱们要不然就回去接应那队追踪司空岳渊的人吧，人员如此分散，只怕也是司空他们的计策。”
蒙面女子摇头，说道：“我们受人掣肘，必须先探得虚实，此时人员分散未见得是坏事，好在彼此离得都不远，传令回去，保持联络，让另外那些人先别急着……”
“给他们传信，全部去支援京城那边，你们这一队也去，我这一队还有夫人稍后就来。”突然有位男子从林子后面走来，打断了蒙面女子的话。
旁边的人一喜，忙应声道：“是！邱副将！”说完就跑去传令。
蒙面女子冷笑道：“邱副将来得倒是快。”
“我负责追踪的那队是城门快要关时才离京的，即便如此，我也寻到机会确认他们跟司空没有关系，追商队的那边我也命他们扮成土匪动手了，关键是现在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动手了，京中都说亲眼看见了司空父子，您还犹豫什么？
“夫人，您追的送葬队伍可是昨日天不亮就离京的，是最早出发的。您一路追到此处，既不上前查清队伍里是否有司空父子、也不撤离人员，末将真是看不明白您要做什么。”
蒙面女子讽刺道：“军人出身便是如此鲁莽，我说了，暗中跟随不要打草惊蛇，看不见司空父子就能确认与此事无关吗？”
“是，我们鲁莽，不如您细作出身，一向鬼鬼祟祟。”邱副将气得笑了笑，一直点头，视线投向山下的送葬队，突然大喝一声，“所有人出动！给我掀了那棺材板！我倒要看看那些老弱病残有什么值得追踪的！”
“慢着！”蒙面女子试图阻止，可这些人原就是是邱副将的手下，听她调令时也偷偷嘲讽她妇人之见，此时更是坚决地跟随邱副将而去，只有她的心腹还陪在她身边。
蒙面女子勉力克制怒火，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地形，给心腹下达任务。
邱副将很快就带人冲到了山下，他们举着刀剑直奔河沿，干枯的地面惹起滚滚尘埃，杀声冲天，好似兵马过境，惊心骇神。
吓得送葬队伍三三两两地围着棺材抱团，恐慌地望着他们越来越近。
“副将，这就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当真无趣。”跟在邱副将身旁的人连箭都没有搭在弓上，瞧见那些人怂兢的模样，都不想进攻了。
邱副将也缓下脚步，只让那些手下往前冲，他说：“行了，好歹也得给夫人个面子，给她看看棺材里到底是什么，她也就死心了。再说，就当玩玩呗，你瞧还有女子呢。”
邱副将指向落在送葬队尾、仓皇逃命的女子。
此时，杀在最前面的人刚刚能触及到女子，女子害怕的蹲下身体躲避，那人便淫笑着张开双臂弯下腰，想把她搂入怀占些便宜。
可还不等他摸到柔软的身体，女子便单手撑地、腰背一扭转向他，一道寒光径直晃在他眼睛上。
他下意识地扭头躲开强光，忽然脖颈一热，鲜血如注，在阴鸷的天色中射出一线血柱。
女子手握障刀腰身半拧着一跃而起，凌空转正身体面向邱副将，落足在棺材之上。
——变故只发生在弹指之间。
原本兴奋地叫嚣着的邱副将一行人齐刷刷地静了一瞬，嗜杀的激情被这一刀斩碎，视线集体凝聚在那抹瘦弱的身影上。
直至此时，刚才想要伸手占便宜的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受了重伤，摊开手掌从半空中去摸他自己的血柱，一声都来不及吭便猝然倒地而亡。
“给我杀！”
邱副将终于反应过来，暴怒地大吼一声，人群终于清醒，嘶吼着冲向女子。
女子绷足了劲一脚踏在棺材的末端，棺盖嗙地一声霍然飞起，径直撞晕了三个冲在最前面的人。
送葬的人纷纷抛飞头上的白色麻帽，亮出兵器，静静地逆流而上，刀剑碰撞如火光，每逢击打必见血流。
女子独站高位，挑衅地将她手中的障刀刀尖对上邱副将的鼻子。
邱副将早已怒急，见女子如此，他便好似离弦之箭，握着重剑纵身飞向女子。
女子用刀刃挡住剑锋，冷冷一笑，她眼神里的轻蔑不加掩饰，她的恨意和怒火也肆意滋生，声音中却似有惋惜：“原来不过如此。”
邱副将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他手里的重剑足有七十斤，兼之他身高近八尺，身重约一石，再配以腾空的力量、他以为他能同时砍断障刀和女子的手臂——怎么会，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她接住了？！
“你是谁？”邱副将惊怒交加地问着，他弹开身体，抽身飞到棺材另一边，不等踩上棺材，女子就如鬼魅一般飘乎乎地随身而来。
——她轻声道：“兆国，傅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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