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入瓮
坴京城外，大雨倾盆。
有避雨的商队被土匪劫道，货物狼狈地散在地上，珍贵的毛皮被踩在泥水之中，珠宝箱子的玉制品全都摔碎在地上，铺成一条璀璨的道路。
被劫的商人脸上挂满悲痛之色，等到抢劫他们的土匪在雨幕中化作遥远的黑点，为首的老板才冷下脸——正是林清让。
林清让摸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脸，吩咐道：“暗中跟上，等他们发出信鸟后再截杀。”
“是！”商队其他人齐声应下，踏入林中，纵身如飞，悄无声息地跟上那群假扮成土匪的敌人。
寺民捡起一把伞，跑去撑在林清让头上。
雨声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密集的声音，林清让被吵得心情有些焦躁，目光所及不再是雨幕，而是昨日在司空府密谈时温澜的样子……
当时，所有联盟的事情都已谈妥，司空父子把他们已知的关于邱家的内容，以及他们了解到的叛国者名录都说得很清楚，于是大家坐在一起开始谈行动计划。
“总共需要四支队伍，除了最晚出城的司空府队伍之外，其他队伍要混淆敌人视线、将敌人分散、引诱敌人出击。借此，摸清敌人的人数、武功、甚至是行事风格。
“等到敌人确认队伍中没有司空父子并给他们的人传信之后，我方队长需立刻将敌人全数杀尽，切断敌方通信。
“最后出发的司空府队伍，则需要让敌人给同伴传出确认司空父子在队伍中的消息后，再将敌人杀死。
“所以为了让他们相信，司空府出城的马车，必须要有你们家人在队伍前面骑马带队，故意露脸。”
林清让看向司空岳渊，不等司空岳渊说话，二少爷司空岳泽就抢走这个带队的任务，司空岳渊立刻反对。
“大哥！父亲是以‘病重’为理由，马车里怎么能没人照顾？”
“可是这很危险，你的身体……”
在他们父子三人争执的时候，林清让注意到温澜还站在内室的桌案前。
她在看司空育客刚才写的推测邱家行事的脉络书，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她背对着众人，不知在想什么。
林清让走过去，问道：“怎么自己在这里？想什么呢？”
“在想，果然是邱家。”温澜的手放在册子上。
林清让见温澜按住的位置有一道红色的掌印，是她方才亲自拓上的。
因为司空育客的这份脉络书需要他和她一同印证，她便故意把掌印按在荀应淮的名字上面。
林清让知道温澜一直在压抑她想为荀应淮报仇的欲望，如今仇人近在眼前，她想怎么做？
她故意把血红的掌印按在荀应淮的名字上，宛若是无声的承诺。
林清让看温澜还是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安静淡漠，可他仍从她的静默中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
“——楼主！陈老的那队发来消息，说是邱副将一队乘船而去，他们未能成功抓获邱副将，此时邱副将已赶往‘送葬队’方向！”
雨声复来，林清让从回忆中抽身，他心中担忧更甚，重复道：“你说邱副将去了傅组长那队？”
“是！”
“楼主！前方传来消息，‘土匪’已向同伴发出信鸟，是否行动？”
林清让挥开油纸伞，下令：“立即行动，尽数杀光，随后去追送葬队，支援傅组长！”
林清让翻身上马，冲破雨幕。
他隐隐觉得温澜不太妙，怕她见到邱副将后会行事过度。
此时邱副将还杀不得，如若她一时冲动，定会铸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人生的路往往不是一步一步走偏的，而是一念之间、还来不及反应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温澜……千万别冲动！
此处大雨瓢泼，温澜那一边倒是雨势不汹，绵绵而落，仿若是天地悲泣，浸湿人心。
“——兆国，傅归。”
温澜在回答完邱副将后，就按着他的肩膀翻身到他身后，再顺着身体的力量将他踹入棺材。
邱副将双手撑住棺材边缘不肯摔落，温澜没再动他，举起障刀抵在他的后颈、逼他看棺材里面。
“今天你回不去了。”温澜语气森冷，眼中尽是誓要报仇的恨意。
邱副将这才看清棺材里的东西——纸。
他不解地蹙紧眉头，视线飞快地掠过这些纸上记录的名字、职业、地址、容貌、身材、武功高低、惯用武器等身份特征。
最后的目光看向那摞零散在棺材末端的二十多张纸上、那些纸上的名字有着统一的姓氏。
——荀。
终于，他彻底意识到这铺满了整个棺材的纸、全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杀害的献玉者。
此时它们静默地铺在棺材中，犹如不甘的枉死的灵魂正冲破阴阳死生之界，从地狱里、从棺材里、从纸张里将一双又一双的手探出，挣扎着向他索命，似要拽住他一同堕入无尽深渊。
邱副将咬紧牙关低吼一声，撑在棺材边缘的双手骤然收回，凭着强大的腰腹力量在身体悬空的情况下猛地一转，面向温澜一剑刺出。
他的动作在刹那间一气呵成，趁着温澜跳远避开剑锋时，再反手撑住棺材给自己借力，站稳身体。
温澜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她的背后突然有一道紫雷劈空而至，照得邱副将什么都看不清、或者也根本没时间看清——在眨眼都来不及的速度中，温澜凌空抛出障刀，一刀穿透他的肠子。
邱副将甚至还没感到疼痛，温澜就砸落在他的身上，双腿缠在他腰间，连血带肉地将她的障刀拔出，同时她把身体的力量往下坐、将邱副将往棺材里送。
邱副将看出温澜眼中蓬勃的杀意，他拼死抗住痛苦，双手反撑在棺材边缘，不肯躺倒落进棺材。
温澜噬魂般的声音里带着诡异的平稳静谧之感，她道：“其实，你是该死的。”
——轰隆！
滞后于闪电的雷声在温澜话音落下的瞬间穿透云层，震耳欲聋地响彻天地之间。
邱副将被惊得全身一颤，腹部的贯穿伤血流如注，下属的惨叫声亦不绝于耳，坐在他身上的少女背顶着浓绿色的阴鸷天空，双眼亮如孤星，不由转圜地用满腔的恨意将他盯穿——犹如灵魂被钉住，犹如在她的眼中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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