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纪攸向

温澜甚至不等自己落稳身体，于半空中就冲向那女子，旋身用障刀挡住重剑，垂眸看清她手腕上的药布之后，再全力一脚踹向那人心口，令其不得不退后两步。

温澜顺势挑高障刀，刺破女子的面罩，露出她的容貌——与司空岳渊的画像一样。

“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夫人。”温澜冷冷地用障刀指向夫人手中的重剑，“你的真实身份，是谁？”

夫人不愿回答温澜，只持剑逼近。

温澜似是能看透夫人的动作一样，当夫人翻身展臂递来一招点剑，温澜便下腰躲开剑锋再侧身送上半臂用障刀绕圈、攻其防守薄弱的左膝。

夫人收剑退步防守，还未回手一击，温澜就先她一步跳起落身在她身后，刀直逼其后心。

夫人立即反手一撩，想要撩开障刀，同时旋身对着温澜的肺腑间拍出一掌。

温澜如先知般，在夫人撩开障刀前就将刀身护在自己的心肺前，静静的看着夫人拍出那一掌。

连续三招被温澜预判，夫人不禁连退五步与温澜拉开距离，警惕中带着一丝恐慌，她问：“你是谁？”

温澜并没有打算追她，也没有回答，而是加重了口气，反问道：“你、是谁？”

山崖之上风雨潇潇，两位相差二十多岁的女子遥遥相望，明白彼此都认识这套纪家剑法，却不知彼此到底是谁。

夫人不敢置信地眯起眼睛，道：“你才多大？你为什么认识这套剑法？”

“您倒是年龄不小，不知这套剑已成禁忌，绝不能再用吗？”

温澜甩开障刀上的雨水，刀身迎着远方闪电一亮，她道：“回答我，你是谁？你为什么会这套剑法？”

温澜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她的精神经过刚才杀邱副将时的波动已经疲惫到极致，可这个凶手她等了许久，她不得不让自己振作起来，必须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从她在献玉者遗体身上发现了凶手的剑招之后，她就夜夜梦到那片湖泊、那位常年在湖泊边练剑的人——那属于她的、短暂又幸福的童年。

存在于那段岁月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可是，眼前的夫人是谁？

她与那段岁月有什么关系？

而她与她，是否也有什么关系？

温澜的障刀迟迟未动，眼神亦变得无比复杂，一贯的冷漠之态也撑不圆满，迈出一步，追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夫人也是按兵不动，仔细扫视温澜的五官半晌，未曾见到熟悉的模样，便冷冷一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套剑法已成禁忌？”

夫人攥着重剑剑柄，大拇指缓慢且眷恋地摸搓着剑柄上的宝石，说道：“我的身份也没什么不敢认的——纪风屹独女，纪攸向。”

温澜听到纪风屹三个字，眼中怒意喷薄，根本不加掩饰。

下一瞬，她又听夫人语气果决地说：“我知道这套剑法不能再用，我执意如此，不过是为了告诉还认识这套剑法的人——我们还活着！”

温澜一怔，下意识的探出一步想追问是什么意思，谁料夫人误以为她要动手，举起重剑一招劈来。

温澜怔着神思反应略慢，连退三步堪堪接住，好歹护着自己没受伤。

“你们，都有谁还活着？”

温澜仰视着还未从半空中落下的夫人。

夫人不答，继续与温澜对招。

在温澜身后不远处的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后面，林清让正屏息站在那里。

方才温澜险些不敌时他差点出手，在确认她平安接下那招之后才没有冲出去。

他想起陈袭曾说温澜的祖父是罪人，当时还不知道到底是指负心还是负国，如今倒是连她祖父的身份都知道了。

十五年前，纪家叛国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因他一家叛国，葬送了当时兆国兵力最强的苍骨军，并折损了三州之地，被屠了近四座边境城池的百姓。

兆国皇帝盛怒之下，灭了纪家一族满门，在玉京城门前枭首示众，悬尸四十九日以慰亡灵。

从此后，上至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下到老幼妇孺黎民苍生，皆唾弃纪家行径。

此后十几年，兆国几乎不闻纪姓之人，纵使与叛国纪氏没有关系，也以此姓为耻。

林清让终于明白陈袭为什么说只要温澜想不起来就不会影响她，原来陈袭不止是怕影响温澜的平安，更是怕有这样耻辱的家族会影响温澜的心情。

可惜，他看着正与纪攸向对视的温澜，心知她根本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

忽然，林清让看到西南角有微弱的光芒闪过，纪攸向看见光芒后立刻不再恋战，抽身钻入密林之中。

温澜刚要去追，林清让急忙从林子里出来。

温澜听到身后的林子里有不自然的树叶摩挲的声音，回头看去，见是林清让走了出来，心里一紧。

——他什么时候追来的？

温澜观察林清的神情，暗想他把刚才的对话听了多少？

她今日在他面前，处处皆是破绽，他会如何看待自己？

“夫人之所以跑，是因为刚才有人给她闪了暗号。”林清让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小心有埋伏，我陪你一起追。”

温澜点头应下，随林清让一起潜入前方的林中，可是耽误了两句对话的时间，纪攸向早已跑没影了。

林清让仔细分辨纪攸向的逃跑方向，奈何追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

温澜心里乱得不行，一边找人，一边观察林清让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林清让看出她的不安，说道：“我不会问什么的。”

温澜反而愈发疑惑，问：“为什么？”

林清让往前走了几步，惊起一树避雨的鸟，他望着振翅而去鸟群，突然不搭前言地说道：“你以后不能成为我的随行组员，此案过后，我会申请把你调回定远侯府。”

“你在怀疑我？”温澜诧异地看向林清让，她想说她可以解释，奈何，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我没有不忠……”

林清让心里一酸，不等他想好如何表明他没有怀疑她，就又听得她自嘲一笑，叹道：“我知道你不会信我这句话，毕竟，细作不能相信任何人。”

林清让想起来这是荀应淮当年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他也曾在冒充他那晚为了逃避海棠谷的承诺，借用过这句话说与她听。

此时，林清让望着天空，露出欣慰又痛苦的笑意，点头说：“对，你要记住——细作，不能相信任何人。”

止步吧。

林清让目送鸟群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他很清楚，案子快要结束了，离别已近在眼前，他不想再靠近她，哪怕还能看见她的悲痛。

只要我们在这里止步，我骗你的，就只有那个夏夜。

只要如此，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阿清到底是指谁——只要如此，我对你的伤害，就能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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