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伤痛

温澜感觉不太妥，即便她一向不太在意男女之别，可现在林清让只穿了一身里衣，她双手插在他的被窝里……终究不成体统。

她想抽回手，道：“我不冷。”

林清让攥紧她的手腕，蹙眉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问——你怎么说谎呢？

温澜眨眨眼躲开林清让干净的眸子，道：“你不是想要雪人么，难得下雪，我再去给你端一盆回来做。”

林清让摇头表示自己不要了，他握着温澜冰冷的手有些后悔，抬起头望向温澜，眼中的歉意一览无余，他的指腹摸搓着她的手，借此给她取暖。

温澜对上他的歉疚，莫名有些心软，劝慰道：“我不觉得冷。”

林清让越发握紧温澜的手，继续摇头，似是在强调她会冷。

温澜与执着的林清让对视片刻后，软下肩背，轻声道：“楼主。”

林清让歪头，像是没听明白。

温澜苦笑，又念了一句：“林清让？”

林清让眉峰微紧，也不知是没听明白温澜在叫他、还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温澜叹了一口气，最终唤道：“阿清。”

林清让握着温澜的手瞬间发力，像是被拨动了沉睡的记忆一般，身体都颤了颤。

温澜眸色一定，又唤道：“你的名字叫阿清，阿清，你可有想起什么事吗？”

林清让的目光变得悠远，眼前已无定点，茫茫然不知到底在看哪里。

他脑海中空无一片，什么事都记不起来，奈何慌张无措的恐慌感犹如疾风过境，缠在心尖不肯散去。

脑海中猝然袭过一句话——『从今天起，你生不是你，死也不是你。』

是谁？

是谁在说话？

又是在跟谁说话？！

身体尽头的灵魂拽着他的神思，强硬地堕入痛苦的曾经。

最先铺满他感官的是草木被雨水泡过的腐烂味道，紧接着才看到小屋子里坐着五六个戴着面罩穿着宽大披风的人。

刚刚与母亲分开的他被用力推到在地，又被人拎着后襟抬起身体。

“这孩子胖乎乎的，这怎么能看得出来像不像？”

“您再仔细瞧瞧啊，胖瘦还不好控制吗？主要是这张脸！”

嫌弃他胖的人俯身细看，透过面罩的眼睛窟窿，年幼的他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浑浊不堪的眼睛。

从这样一双眼睛里，他几乎看到了自己肮脏沉痛的未来。

“先练练吧，那样的人物可不是谁都能成的。”那人站直身体，面向坐在不远处的高大身影，“您当真舍得？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您的儿子，我们是要下死手的，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对了。

当时，父亲是在场的。

林清让呼吸变得又急又浅，双手抵住两侧额间，瞪圆了眼睛、像是想望穿时空去看记忆深处的父亲。

疼痛从他的瞳孔刺入脑髓，瞧不真切的过往如同巨斧，生生劈开他的身体，疼得他气息倒抽，忍不住绷直身体。

“你怎么了？”温澜眼见着林清让脸色变得惨白、身体抽搐，吓得她站起来，膝上的铜盆倒扣在地，发出震耳的声响。

林清让恍若未觉，在被剧痛挤压的混沌意识中，他的视线正透过儿时的自己、试图看清那个肃然静坐的威严身影。

是父亲吗？

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椅子上的身影沉默着点了头，下一瞬，幼小的身体便开始挣扎，视线晃动不堪。

每摇动一次的光晕都似利箭射入眼底，林清让不得不痛苦的闭上眼睛。

如果那人真的是父亲，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带我离开？为什么要亲手推我入地狱？

为什么让我背负上那个名字——

“——林清让！”

温澜见林清让身体抽搐，扑到床上用手指挡在他的牙间以防他伤了舌头。

林清让的身体猛然一顿，忽地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嗡鸣声，他盯着温澜、动作缓慢且坚定的摇头。

温澜微怔，紧接着就发现林清让肩背一耸，她指间滚热，一股血腥气蔓延。

“陈老！陈疏竹！他吐血了！”

陈袭和陈疏竹双双冲入屋中，黎灿也紧随其后。

“小心手！”陈袭动作飞快地从药箱里抽出棉棍，换出温澜的手指插进林清让的嘴里。

他按着林清让的身体，喊道：“傅组长，去拿酒！”

温澜二话不说跑去拿酒，陈疏竹上前脱了林清让的衣服。

等温澜捧着酒回来的时候，正看到陈疏竹和黎灿一人蹲在床头按着林清让的肩膀、一人坐在床尾压着他的双脚。

陈袭手上的金针从林清让的眉骨中间扎进去，针刚刺入，林清让登时绷紧身体，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头，脸和脖子充血变红，额头和脖颈间的青筋暴起，在红色的皮肤上筋脉好似游蛇，随着他咬牙的动作而鼓落。

“按住！”

陈袭大喊一声，陈疏竹连忙压住林清让肩膀用手肘夹住他的头，逼他躺正身体。

林清让浑身发抖，瞳孔涣散，嘴巴一启一合，无声的在念着什么。

温澜仔细去读，终于看出他是在念——生不是我，死不是我。

“师父！他要昏过去了！”陈疏竹担心的叫了一声，陈袭没理，继续施针。

直到林清让开始剧烈的喘息，用尽力气在倒抽气，好像呼吸不顺似的，陈袭才回头喊道：“酒！拿过来！”

温澜急忙把酒递过去，陈袭把林清让身上的针都拔起，而后用药棉沾了酒，挨个穴位擦过去。

林清让急促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头发都被汗湿了，眼神愈沉，最后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温澜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问道：“怎么样？”

陈袭擦着手，道：“他的状况太差了，可能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绪激动，身体却承受不住。”

“是我的错。”温澜站到床边，自责地守着林清让，“对不起。”

陈袭劝慰道：“也算是好事，至少证明他是能回忆起一切的，只需时间而已。”

他瞥见林清让手边有纸笔，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问道：“这是他画的吗？”

“是，刚才他画的。”温澜回答着。

“他有力气写字了……”陈袭丢开手帕，果断说道，“你们都先休息吧，今夜我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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