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楚清时
腊月初九，定远侯府。
“小姐，您刚沐浴完就坐窗前，当心受寒。”榆雪迈步入室，见楚二小姐楚清时正倚窗出神。
楚清时收神，道：“无妨。都交代完了吗？长嫂从前生活的环境比侯府简单些，应该没什么应对侯府内宅的经验。刚嫁进来就一直在庙里，才回府没几日便要管家，难免会脸皮薄，别再被哪个不知好歹的给欺负了。”
“是，各处已经又敲打一番了，以后内宅就交由孀居的世子夫人掌管了，咱们府内的奴仆一向老实，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是么，我怎么有种……大厦将倾的预感呢？”楚清时若有所思的捻下一朵瓶中白梅。
榆雪连忙劝道：“小姐，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明日您就出嫁了，以后的日子定会平安幸福，您别胡思乱想。”
楚清时眼底缀满失意，叹道：“倒没有想到皇上会愿意给楚邱两家武将赐婚，我还当这桩婚事不能成呢……也是我想的太少，如今的境况，我与当年的邱夫人已无甚区别。明日，我就要嫁了。”
楚清时指尖捻着梅花，微微眯起双目，好似白梅也能假作是梨花，眼前闪过今春在梨花下意外遇见的那位少年的身影。
那算是一见钟情吗？
数月来，楚清时经常扪心自问，一直没有答案。
她只知听大伯父提起要为她寻觅佳配时，她眼前会闪过那日的少年。听说皇上为她赐婚邱家时，她眼前也会闪过那日的少年。
那少年好似挥不散的执念，困住了她的一部分神思，令她时常失神。
“小姐……”
榆雪自幼陪在楚清时的身边，看得出来楚清时并不想嫁。
她知道，楚清时不知何时偶遇了一位少年，怕是动了感情。
可惜身为侯府二房嫡女，楚清时的婚事注定不能随心所欲。尤其是楚家的规矩，女子出嫁前连夫君都见不得，又如何敢跟楚侯爷去提她对一位不知姓名的少年一遇倾心呢？
“你怎么还哭了？”楚清时从铜镜里看到榆雪落泪，回身递给她一块手帕，“方才不是还劝我，大喜的日子不能胡思乱想么？怎么自己哭了？”
楚清时故意打趣安抚榆雪，道：“莫不是榆雪有了心仪的男子在京中，不舍得与我嫁去边疆？”
“小姐莫要嘲笑奴婢了，奴婢去给您铺床。”榆雪擦掉眼泪，转身去铺床。
楚清时忽然道：“榆雪，你知道么，其实女子出嫁前这一晚，母亲是会陪着休息的。”
榆雪铺床的动作一顿，楚清时是楚侯爷嫡亲弟弟的女儿，母亲难产而亡，只有她活了下来，楚侯的弟弟又身体不好，没多久也去世了，楚清时便自幼养在楚侯夫人膝下。
这些年来，榆雪陪在她的身边一次都没有听她提起过自己的母亲，榆雪还以为是楚侯夫人弥补了她缺失的母爱，谁料在出嫁前夜，她竟会主动提及。
榆雪背对着楚清时，泪水蓄满双眼。
“这是春祺出嫁后悄悄跟我说的，据说，今夜有母亲的人，母亲便会教女儿一些关于周公之礼的事……”
楚清时双目呆涩，语气平静，喃喃不停地诉说着心底的失落：“大伯父再心细也是男子，他不懂这些规矩，大伯母前些年又病逝了。楚家人丁凋落，远房的亲戚又不方便主动提及此事。我出嫁前的最后一夜，是要自己一个人了，你说，我会幸福吗？”
“会的！”榆雪揉落眼泪，笑着走向楚清时身边，“奴婢陪您好不好？就像小时候下雨时，奴婢陪您休息一样。”
楚清时用唇边的笑容藏起伤心，道：“好啊，有你陪我，我最高兴。”
.
“十招。”温澜游刃有余地收剑。
黎灿气喘吁吁的倒在雪地上，手旁的三节棍上满是伤痕。
温澜淡淡地赞道：“我才随着望门寡回定远侯府五日，你就能与我对上十招了，进步不少。”
“您……您没使……全力……”黎灿并不满意自己的状态。
温澜没有说话，黎灿不甘心的追问：“组长，您可曾在与人对招时用过全力？”
温澜思考了一会儿，道：“已有多年不曾拼过全力。”
黎灿哀嚎一声闭上眼睛，不知自己要多少年才能打得过温澜。
“起来！过两日就要随着邱家启程去棋昌了，再着了风寒！”陈疏竹把台阶上的雪踢到黎灿脸上，逼他起身。
黎灿坐起来，见陈疏竹气鼓鼓的，道：“陈哥，您还生气呢？不就是让您留下来看守宝芝堂么，再说玉楼还有人呢，也不能无人照应，您任务也很重的。”
“我就是生气！为什么连桑莹莹都能去，我却不能去！”陈疏竹恨恨地看了一眼蹲在廊下吃着鸡腿的桑莹莹。
桑莹莹满嘴流油，手一摊，道：“我比你有用呗，这还看不出来吗？”
黎灿噤声，弱弱的瞥向脸色铁青的陈疏竹。
陈疏竹咬牙道：“我只需一针，你就会失去味觉。”
“你敢？”桑莹莹躲到温澜身后，“我组长在这里，你动我一下试试？”
温澜无奈摇头，拎出桑莹莹道：“你也得练练功夫，以后远行总有我照顾不到的地方，你总得握得动刀吧？”
“我这是拿笔的手，干不了苦活。”桑莹莹笑着跟温澜撒娇，“组长，您放心，打起来我就躲得好好的，绝对不会添麻烦！您最后记得来接我就行。”
“倒是将贪生怕死说得大义凛然。”陈疏竹冷嘲一声，桑莹莹瞬间跳起来，俩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嘴仗。
温澜懒得管，进屋去找林清让，黎灿也跟上去。
“练得怎么样了？”温澜进屋，见陈袭坐在摇椅上睡着了，林清让则满头是汗的在蹲马步。
林清让一见温澜来了，笑得双眼弯弯，满脸开心。
温澜拿起一旁的手帕，用温水洗了洗递给他擦汗，劝道：“时辰差不多了吧？歇歇。”
黎灿瞪大眼睛，委屈道：“组长，您从来没说过让我歇歇。”
“你又不像楼主这么拼命。”温澜扶着双腿僵硬的林清让坐到床上，“你身上的外伤刚痊愈没多久，筋骨需要慢慢恢复，莫要操之过急。”
林清让用指尖敲了敲温澜的手，这是他俩的小动作，代表他有话要说。
温澜抬起头，见林清让笑着摊开手掌，掌心是五块糖。
“给我留的？”温澜神态变得柔和，她总会因林清让单纯的举动而感到温暖。
一如此时只是几块糖而已，原本不需要珍惜，但是对于林清让却是难得的东西。
林清让嫌药苦，不肯喝，捏着笔跟陈袭谈判了一叠纸，最后换来喝一天药换一颗糖的待遇，可他却从来都不吃，全都给温澜留着。
“我要一块就好。”温澜拆开两颗糖纸，递给林清让一颗，“你也别吃多了，糖吃多了也不好。”
林清让吃下温澜给他剥开的，伸出一根手指，歪头看着温澜，像是在问——再吃一颗可以吗？
温澜垂眸藏去笑意，点头道：“可以，再吃一颗吧。”
林清让闻言又拆开一颗，讨好地笑得双眼弯弯，把糖递到温澜手里，示意她吃下。
温澜未料他还愿意分给自己一颗，吃下后，便也示意林清让可以再吃一块。
黎灿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说：“你俩关系真好。”
温澜瞥了黎灿一眼，问道：“你也想吃？”
“楼主从来没给我留过……”黎灿颇有怨念地看向林清让，“陈老控制他的饮食，怕我们宠着楼主，连我们的饭菜和零嘴都管了，我也好几天没吃什么有味道的东西了。”
温澜有四五日没回来了，她问道：“可我看桑莹莹吃的很好啊。”
“她能把食物分给谁啊？谁又能管得了她的嘴啊？”黎灿一针见血，说得温澜哑口无言。
林清让看了看手里仅存一块的糖，犹豫半天，最后递给了黎灿。
“真的给我？楼主您真好！您果然还是心疼我的！”黎灿欢喜得眼睛都亮了，正要伸手去拿，林清让的掌心又攥住了。
“？！”黎灿不敢置信的抬头。
林清让被子一蒙，装睡。
温澜忍俊不禁，黎灿则跳脚道：“怎么能这样啊楼主？您是黛色级啊！您知道这是多大的官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您怎么能逗我一个小小的低阶献玉者玩呢？！我对您难道不好吗？！”
温澜见黎灿想伸手拉被子，连忙阻拦，斥责道：“干嘛呢？你还打算硬抢啊？他现在就像个小孩一样，你这是打算跟一个小的抢糖吃？”
“组长！您拉偏架！我才是真的小好不好？！”
“过两日就要启程了，你要是再大喊大叫吓着他，我和陈老饶不了你！”温澜一锤定音，黎灿瞬间怂了，委委屈屈的吸吸鼻子，不敢再闹。
温澜感觉这段时间日子悠哉，又有林清让如孩童一般，闹得身边人都幼稚了不少。
她见黎灿还可怜兮兮的，便示意他靠近，在他耳畔悄声道：“明日我给桑莹莹银子，让她溜出去给你买，行了吧？”
“真的？”黎灿确认着。
温澜扶额，点头，黎灿终于满意地离开了。
林清让埋在被子里没听见这番对话，他的注意力全在两日后就要启程这句话，也知道即将要与温澜分开了……
“傅组长！不好了！”寺民疾步冲入屋中。
温澜脸色一沉，问：“怎么了？”
“邱夫人病逝！棺材已在京外，明早就能入城！”
黎灿吃惊地道：“哪个邱夫人？是明日要与楚二小姐成婚的邱家少爷邱言枫之母？”
温澜亦是不敢置信地拧起眉峰，陈袭也从摇椅上坐起身体。
寺民道：“对，就是邱言枫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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